第十六章：自由了
這場春雨來得快去的也快，雨后萬物復蘇，安風輕嗅著，除了水汽和泥土芬芳的味道，竟還有一絲生機。
安風看見渾身濕透的晉琛急切又狼狽地向自己奔來，在距離她堪堪一尺的地方應聲倒地。
只見他艱難地向前爬了一步，抬頭死死拽住安風的裙角，卑微祈求著喚她的名字，“風兒，風兒，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求求你?！?p> 安風被他拽的身體不受控制的下墜，卻愣怔怔的沒有反應。
她低頭審視著眼前這個看上去極為脆弱的男人，似乎是那么的陌生，這與他以往的任何時候都不同。
偏那人強撐著要一個承諾，直到安風俯身回應他，他才安下心來，隨即失去了意識。
他罕見的大病一場，安風則盡心盡力地照顧他，雖然晉琛一直處于意識不清的狀態(tài)，但他能感受到安風就在他身邊，這讓他很安心。
晉琛病倒的第四天，依舊沒有什么起色，安風和府上的人打過招呼后，便簡單收拾帶上幾個侍從去青云寺為晉琛祈福去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安風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明王府的人找了三天，一無所獲，晉琛也漸漸清醒過來，眼看再也瞞不住。
季沖只得如實稟報，他吞吞吐吐，“殿下，娘娘見您久病不愈，去青云寺祈福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晉琛頓感不妙。
季沖跪地，“前幾日陰雨連綿，山上發(fā)了大水，形成了泥石流，娘娘她路過災區(qū)，失散了。”
“那還不快去找，還愣著做什么？”晉琛大怒，說著便要出去尋安風。
季沖忙跪爬著抱住晉琛的腿將他攔下，哭勸道：“殿下，娘娘她，怕是已經(jīng)遭遇不測了，我們的人找了三天，就只找到了一只繡鞋和半件帶血的衣衫，便什么都不剩了?！?p> 晉琛的臉上陰云密布，映著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他掙脫不開季沖，便下了狠力一腳踹開他，匆匆出了門。
他帶人圍了整座山，找了又找，怎么也找不到。
他站在山崖上，漸漸變得癲狂起來，陰鷙的眸子中閃著寒光，口中念念有詞，“好，很好，安風，你竟敢背叛本王，等我找到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亦不敢相信安風已經(jīng)死了的。
回到明王府后，晉琛將先前的情緒一掃而光，換上了極致的清醒和冷漠，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他不能停下來。
自太子被遣去雍州后，昔日太子的黨羽也付之一炬，要么或主動或被動地遠離了政權(quán)中心，要么轉(zhuǎn)而依附上了晉琛。
晉琛不計前嫌，大度地接納了曾經(jīng)與他對立的勢力，收為己用。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是以，在他的恩威并施之下，那些試圖首鼠兩端的人也漸漸認清了現(xiàn)實，接受了晉琛掌權(quán)的局面。
皇帝病的更甚了，晉琛雖然沒有被正式冊封為太子，但也成了事實上的太子。
五殿下晉元的病有了好轉(zhuǎn)，也開始參與到朝堂的政務和決策中來。
幸好晉琛與晉元之見沒有什么敵意，二人各司其職，維護著大淵的政權(quán)。
安風離開了京都，先是輾轉(zhuǎn)去了青州，祭拜了師傅后，甚至都沒敢和舅舅親戚們相見，便匆匆離開了。
她化名姜沁，走走停停，一路南下，尋了個依山傍水的村子，暫時歇了腳。
眼下已到了六月，她已經(jīng)離開整整三個月了，也走了那么遠的路了，一切仿佛像夢一般，美好而又不真實。
憑借著自身的醫(yī)術(shù)，她在鎮(zhèn)子上開了一個小醫(yī)館，因著診費低、服務好，漸漸得到了人們的認可，醫(yī)館也從先前的無人問津到現(xiàn)在前來問診的人絡繹不絕。
安風過著平和安寧的生活，這里遠離京都，沒有任何朝堂紛爭和勾心斗角，村民們淳樸善良，待她也寬厚。
直到九月，這里的人們才隱約知道了朝廷和北狄將要開戰(zhàn)的事，以及皇帝病重，冊封了六殿下晉琛為太子主管朝政。
安風心想，他終于離他所愿更近一步了。
雖然這里消息相對閉塞，但安風還是陸陸續(xù)續(xù)打聽到，朝廷與北狄交戰(zhàn)不利，戰(zhàn)火波及了十幾座城池，另外還有兩座城池已經(jīng)失守。
永歷三十一年的春節(jié)，人們過得憂心忡忡，邊境戰(zhàn)火愈演愈烈，朝廷抗敵不利，已經(jīng)相繼失守了五座城池。
大淵過了太多年平和的日子，人們居安卻未能思危，以至于戰(zhàn)士們都忘記該如何打仗了。
北狄來勢洶洶，席卷了整個北方邊境線，試圖向大淵的腹地推進。
安風分析著當前的戰(zhàn)況局勢，心中隱隱感覺戰(zhàn)火不久后便會波及到幽州。
幽州要塞易守難攻，同時，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門戶樞紐，是萬萬不能失守的。
一旦幽州失守，那么北狄的軍隊便可以長驅(qū)直入，直攻大淵的腹地，戰(zhàn)況也將超出朝廷可控的范疇。
安風雖為女子，仍存著一腔的愛國之情，況且宋遠殊還在幽州，她心下不安，決定北上去幽州。
安風心想，自己雖不能做運籌帷幄的將，亦不能做上陣殺敵的兵，但至少她還有一身醫(yī)術(shù)，可以在后方為大淵的軍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盡一份心力。
于是，春節(jié)剛一過完，她便聯(lián)系了一支北上去幽州的商隊，至三月天氣回暖后，安風扮成男子，與商隊一路北上，趕往幽州。
本來商隊是不打算護送安風去幽州的，怕路上出什么意外，但安風給出了一個非?？捎^的價格，使得他們沒法拒絕。
這是一支由20余人組成的護送隊，運送的是從南方采買的絲綢布匹、胭脂水粉、古玩飾品等緊俏物。
為首的是一位20來歲的少年，聽說是幽州一大戶家的公子，外出歷練，運送自家采買的貨物。
少年端坐馬背，穿著一件青色繡云紋的窄身錦衣，一手持著馬韁，一手隨意把玩甩動著手中的馬鞭，昂首挺胸地馭馬前行。
那人生的劍眉星目，五官極其俊俏，嘴角時不時微微勾起肆意的笑，那骨子里透出的快意瀟灑，在這蒼穹下顯得尤為耀眼。
一路上走走停停，行進了三天，也算是順利。
安風自己坐一輛馬車，跟在商隊的后邊，除了有人定時給她送飯外，再無其他交集。
商隊的人對安風的身份也沒過多的探究，無非就是拿錢辦事的關(guān)系罷了。
至第三天傍晚，商隊趕到了一處驛館，停下來休整歇息，安風也一同留宿在這家驛館。
大家吃飽喝足，紛紛歇了下來。
不知為何，安風直覺這家店有些奇怪，雖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家黑店吧，但就是感覺哪里怪怪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商隊上路不久后，人們便紛紛出現(xiàn)身體不適的癥狀，大多身體乏力以致不能正常行動。
緊接著，一路十來人的山匪襲擊了商隊，開始搶奪物品。
“都老實點，我們只劫財，不害性命，要是有人不聽話，那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來人叫囂著。
安風身體無礙，但也沒有反抗，只心里替商隊可惜，可惜他們外出半年，最終一無所獲，還損失許多。
可商隊的人哪里甘心任別人將他們這半年的辛苦付之東流啊，于是，為首的那名少年開始帶頭反抗，奈何大家身體遭受了算計，無力與山匪抗衡。
撕打間，商隊的人逐漸處于下風，安風思量要不要出手相救，可她估量了一下，怕是自己一個人也打不過這些人。
唉，還是算了算了。
突然，一個尖利浪蕩的聲音響起，“嘿，老大，快看看，這還有個娘們呢，哈哈?！?p> 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長發(fā)散落于肩頭，被一個山匪揪著衣服不放。
“快放開我妹妹?！睘槭椎纳倌晁缓鹬?，不顧頸側(cè)橫著的刀劍，試圖掙扎反抗。
那山匪的頭目絲毫也不理會他，將那姑娘一把扯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后大笑，“想不到這次還有意外收獲呢，竟遇上了這么一個小美人，不錯，不錯，將她帶回去，其他人綁了扔在原地?！?p> 說著開始輕薄起那姑娘來，嚇得她一邊哭一邊喊，“哥，哥，救救我，救救我?！?p> “你哥救不了你啦，他都自顧不暇，哪有功夫救你啊，與其求你哥，不如一會你好好求求我，或許我能心軟疼惜著你點，哈哈?！蹦侨霜b獰著面目得意的淫笑起來。
安風實在忍無可忍，劫財也就算了，還迫害人家小姑娘，真是可惡。
安風雙手于衣袖中彈出暗藏的銀針，射中了那名頭目和剛才發(fā)現(xiàn)那姑娘的山匪。
又在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以極快的速度射中了另外兩人。
這銀針可是安風加了料，特意用來防身的，被射中的人半炷香內(nèi)便會失去反抗的力氣，約莫三個時辰后才能恢復。
只見那名頭目打眼掃了過來，鎖定了安風的位置，暴怒地大喊，“把他給我殺了?！?p> 于是，山匪們一窩蜂地涌過來，安風只得硬著頭皮與對方交戰(zhàn)，她搶奪過來一把長刀，于手間將刀鋒微轉(zhuǎn)，在空中劃出一道光亮，隨后足尖輕點地面，整個人如凌空之鳥般一躍，將刀鋒劈了下去，劃破了山匪們的血肉。
安風本不想殺人，可這些山匪實在難纏，招招想要她的性命，為了自保，她也只得下了狠手攻擊對方的要害。
或許是安風的加入使得商隊的人們看見了希望，燃起了斗志，一些癥狀較輕的人也跟著反抗起來。
漸漸地，局面開始扭轉(zhuǎn)，安風見山匪們愈發(fā)的急切不安，順勢威脅道，“打了這么久了，若是有別人經(jīng)過看見報了官，你們這可是掉腦袋的事，還不如速速離開?！?p> 山匪頭目雖擔憂卻不甘心，依舊指揮著手下進攻，兩方僵持不下。
所謂擒賊先擒王，于是，安風避開山匪的圍攻，拼盡全力廝殺到那名已經(jīng)中了銀針的頭目面前，挾持了他，命令道：“快停下，否則我殺了他。”
這招果然好使，安風挾持了那人一個時辰，待商隊的人恢復的七七八八，又把被搶的貨物安頓好，離開了那片樹林走上官道后，她才將那山匪的頭目放了。
這時，安風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也受傷了，左臂不知被剛才哪個賊人劃了一道五六厘米的口子。
幸好刀上沒淬毒，并無大礙。
商隊的人對她感激涕零，紛紛過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這位兄臺不知尊姓大名，在下肖錚，是這商隊的隊長，今天有幸得兄臺相助，保全了舍妹和這批貨物，實在是感激不盡。在下愿獻上黃金百兩，聊表謝意，今后若是有需要，定愿意為兄臺赴湯蹈火，以報今日之恩。”那名少年走過來，鄭重其事地說道。
這一下子也把安風給整不會了，她略微尷尬地回道：“客氣了，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不用放在心上。”
那人還要說什么，安風打斷他，“當務之急大家還是先處理一下各自的傷吧，我這也自己處理下，其他的以后在說吧?！?p> 人們見狀紛紛散開，肖錚也沒有強求，畢竟路途遙遙，今后有的是機會報答對方。
商隊休整了半日，遣了人在當?shù)貓蠊俸?，繼續(xù)趕路了。
肖錚的妹妹肖嫣因為受了驚嚇，半夜里發(fā)起了高燒。
而此時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也沒有大夫，肖錚急的團團轉(zhuǎn)。
外邊的動靜驚動了安風，她下了馬車才了解了是怎么一回事。
幸好她對此次長途外出做足了準備，提前備好了一些常見病癥的藥丸，剛好可以解決肖嫣的燃眉之急。
肖錚小心翼翼地將肖嫣扶坐起，靠在馬車壁上，喂了藥和水后，正打算將她放回被褥中，卻無意間瞥見了肖嫣裙裾上的那抹暗紅，尬在了當場。
安風順著肖錚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這抹暗紅，隨后輕聲問道：“同行的人可還有其他女眷？”
肖錚搖搖頭，憤憤無奈道：“只舍妹一個，本來就不同意讓她來，偏要跟著，差點出事。”
“我來幫她換吧，你知道她的月事帶放哪了嗎？”
肖錚瞬間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緊接著面上又染上了一絲戒備，沒好氣地回道：“你是男子，怎可，怎可如此唐突輕??？我這個做親哥哥的都不能?！?p> 安風嫣然一笑，褪去偽裝，恢復了自己原本的聲色，輕柔地開口，“我何時與你說過我是男子？”
肖錚愣在當場，似乎在努力辨別她話中的真假。
安風隨即伸出自己的雙手，繼續(xù)道：“難道肖公子不覺得我的手與令妹的極為相似，卻與你的大相徑庭嗎？”
仔細看，那是雙纖細修長且豐潤白皙的手，指甲泛著青光，柔和而略帶珠澤，沿著手腕向上延伸，瑩潤細膩的肌膚隱沒在袖口之中，無一不透露著這雙手的主人該是一個怎樣姿容秀美的姑娘。
肖錚有些動搖，卻仍舊還在猶豫。
安風無奈道：“算了，左右再多的我也不能向你證明其他了?！?p> 就在安風將要下車時，肖錚叫住了她，“舍妹就拜托你了?！闭f著一溜煙跑下了馬車，似是倉皇而逃。
安風不禁被他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