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被拋棄的人

　　雖說A3沒有阻攔自己，輪胎也沒有給他加buff，但徐羨仍舊憑著自己細致的觀察找到了鍋蓋頭離開的路線。

　　并最終確定了這幫不良少年幫派的秘密基地。

　　在很靠近石壁的角落，一個用爛籬笆圍成的院子里，三五成群的小孩子玩著游戲，但都是面帶菜色，無精打采。

　　在徐羨眼里，他們的笑臉中，也夾雜著一些其他的東西。

　　他們衣不蔽體，除了兩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子裹著兩件舊舊的衣服外，其他孩子基本都光著身子，而且瘦骨嶙峋，眼窩深陷，就連胸腔的肋骨都看的清清楚楚。

　　旁邊的木板上，還躺著一個虛弱的小男孩，偏著頭睜著一雙干枯的眼睛，滿是羨慕的看著那幾個瘋鬧的伙伴，似乎很想加入他們。

　　徐羨還能清楚的看見，那個躺在木板上的小孩胸前已經(jīng)明顯凹陷下去了，并且皮膚顏色都發(fā)生了改變，似乎是被毒霧染成了綠色。

　　他應該活不了多久了。

　　徐羨想到這里，看了一眼蹲坐在肩膀上的輪胎，只見這小家伙也雙眼盯著木板上的那個小男孩，表情似乎有點憂傷。

　　那個自稱鍋蓋頭的少年回到簡陋院子后，從懷里取出了一堆麥餅，然后那些原本在玩老鷹捉小雞游戲的小孩就撒丫子跑了過來。

　　“鍋蓋頭哥哥帶吃的回來了！”

　　“有麥餅吃了！”

　　“快出來吃晚飯呀！”

　　幾個小孩用臟臟的小手搶過鍋蓋頭手里的麥餅就往嘴里塞，一直到嘴里面滿滿當當實在裝不下了才開始咀嚼。

　　這種狼吞虎咽的吃法，徐羨自己也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所以看起來有一種很熟悉的既視感。

　　外面幾個小孩叫喊過后，從破屋子里又跑出來兩三個衣衫破爛的小孩，從鍋蓋頭手里搶過麥餅，跟幾個伙伴一樣的狼吞虎咽。

　　只有最大的那個小女孩把自己手里的麥餅掰開一半，送到了那個躺在木板上的小男孩嘴邊。

　　很明顯，鍋蓋頭是這里面年紀最大的，雖然他也只有十四五歲，但這個年紀，已經(jīng)是自力更生的年紀了，這在工業(yè)區(qū)的地下世界里，很常見。

　　徐羨早在七八個巷道外，就已經(jīng)追上了他的腳步，一直在暗處跟蹤，才走到了這里。

　　此刻他站在不遠處的一間房頂上，借著旁邊延伸出來的擋雨鐵板遮住身影，離那個小院不過二十多米的距離。

　　當然，這里的周圍也全都是一些化工廠廢液管道，橫七豎八，像蜘蛛網(wǎng)一樣結(jié)滿了整個空間，也讓這里本就狹窄的巷道變得更加擁擠，堪堪只能通過一個人而已。

　　由于距離很近，所以那邊的說話聲徐羨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那個鍋蓋頭剛才回來的時候的，確如A3所說，典當了那塊手表，然后才有錢買麥餅送到這里來。

　　這個破舊的小院子，除了這些小孩外，沒有一個成年人。

　　雖然外面沒有任何刻有文字的牌子，但徐羨能夠猜到，這里應該就是鍋蓋頭所說的孤兒院。

　　確實，沒有哪個家庭會在院子里用鐵板和木頭搭建這么多的隔間出來。

　　而院子的前后左右，同樣有很多低矮陰暗的棚戶，或者叫貧民窟更合適一些。

　　也有幾個小孩扒在自家銹跡斑斑的簡陋窗戶上往這邊看，眼巴巴的。

　　但他們知道，那些麥餅很少，連院子里的人都不夠，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外人的份。

　　“扳手姐呢？她們還沒有回來嗎？”

　　鍋蓋頭問院子里最大的那個孩子道。

　　那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捧著手里的半塊麥餅，搖頭道：“還沒有回來，所以我們都餓壞了，都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p>　　鍋蓋頭沒有說話，在一個木頭樁子上坐了下來，攏了攏身上破破爛爛的麻布衣裳，靜靜看著木板上躺著的那個小男孩，雙眼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樣，那些小孩也都排排坐似的跨坐在了門檻上，捧著手里的麥餅，安安靜靜的吃著，仿佛很享受這短暫的時光。

　　而徐羨就在遠處靜靜看著，面無表情。

　　這種極端貧窮的生活，他以前經(jīng)歷過，知道有多苦有多難，但他是幸運的，碰到了恩人，既教會他技術(shù)，又為他介紹了能吃飽飯的工作，才讓他不至于淪落為路邊垃圾堆的一具骸骨。

　　可他們呢？

　　他們哪里有這樣的機會？

　　而且他們還是這么小的孩子，難道真的要像那個躺在木板上的男孩那樣，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嗎？

　　眼前的場景，就像一副沒有顏色的畫作一樣，印在了徐羨腦子里，黑白色的，很寫實。

　　他再次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輪胎，而這個時候，小家伙也正好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這一次，他們都明白了了對方的意思。

　　而就在這時，一隊身形消瘦的人影出現(xiàn)在了對面巷道的盡頭，一個個神情疲憊，步伐拖沓的經(jīng)過廢液管道下方，走進了那個破舊的小院子。

　　領(lǐng)頭的那個，自然就是一身緊身皮衣，化著夸張妝容的問題少女。

　　她懶洋洋的將腰間掛著的自制手雷往地面的泥土地上一扔，然后把沖鋒槍里的子彈退膛，然后掛在了一旁銹跡斑駁的的鐵架子上。

　　其他幾個小弟也都是差不多的動作，武器的收攏很隨意，好像絲毫不擔心它們會走火爆炸，看樣子早就把生死看開了。

　　只有一個矮個子把手里的布袋很鄭重的放在院子中間的方木箱子上，動作看起來很有儀式感。

　　而那些剛剛吃完麥餅的小孩在看見那個布袋子后，眼里又閃起了光。

　　但他們并沒有像剛才鍋蓋頭回來時那樣，一窩蜂的圍過來，而是老老實實坐在原地，雙眼發(fā)光的遠遠看著。

　　問題少女解開綁在腦袋后面的金色長發(fā)，接過小女孩打過來的一盆水，洗了洗雙手，然后又擦干凈了臉上迷彩一樣的怪異妝容，和脖子上的汗水和污泥后。

　　這才取下了厚厚的防護面罩，長長嘆了一口氣，或許是由于吸氣沒有控制好力度，又被綠色毒霧嗆住，猛烈咳嗽了兩聲。

　　事實上，這里的毒霧的確很濃厚，徐羨一直以來，就沒有取下過防毒面具。

　　但那些小孩，卻什么防護措施都沒有，還是剛才這問題少女取下面罩才讓他意識到了這一點。

　　沒有任何防護工具的話，在這么濃厚的綠色毒霧中，的確不可能活的長久……

　　因為頭頂?shù)恼彰鳠暨€沒有滅掉，所以徐羨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真實容貌。

　　實話說，五官標志，顏值不低，就是皮膚中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慘白。

　　地下世界里，很多女人的皮膚都有著這種病態(tài)，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問題少女很豪放的往木箱子前面一坐，打開布袋子，從里面拿出第一塊肉干，用牙齒撕下一塊后，邊吃邊喊話道：

　　“來吃飯了！小家伙們，今天有肉吃！”

　　那些排排坐在門檻和木頭樁子上的小孩這才歡呼著一窩蜂跑過來，從這些大孩子手里分食物。

　　期間問題少女又從布袋子里取出了一罐汽水，打開后剛準備喝一口，但回頭看了看那個躺在木板上的瘦弱男孩，停住了，隨后讓一個小女孩把那罐汽水送了過去。

　　這里的確是一座孤兒院，只不過早已經(jīng)被廢棄了，留下來的這些孩子只能自生自滅，而那個問題少女就成了他們的頭領(lǐng)，大姐大。

　　然而，從剛才鍋蓋頭和A3的對話來看，A3也來自這里？

　　徐羨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可接下來，他們果然就提到了這件事情。

　　鍋蓋頭一邊吃著肉干，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話匣子：

　　“扳手姐，我今天碰到大姐頭了?！?p>　　問題少女聽聞這話，手上的動作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然后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你今天一大早就跑出去，是干嘛去了？咱們今天只是護送一批貨，又不會發(fā)生槍戰(zhàn)?！?p>　　鍋蓋頭低著腦袋，不敢看問題少女的眼睛，只是喃喃道：“就是這樣，我才單獨行動的。我去找姚家要錢，小果子的爸爸前兩天去找他們，被打了，而且他們還帶人去了小果子家里……”

　　他這話說完，旁邊那些半大的孩子也都看了過來。

　　很明顯，他們對這件事情也十分在意。

　　“所以你就覺得你能從姚家身上要出錢來是嗎？”問題少女瞪圓了眼睛，明顯已經(jīng)帶上了火氣。

　　“剛好今天姚家的小兒子到地下五層來收租子，所以……”

　　問題少女又拿起一塊肉干，扔掉嘴里，邊吃邊道：“然后呢？你慫了？”

　　旁邊那些孩子手里的動作也都慢了下來。

　　“沒有，我開槍了?！?p>　　“你開槍了？”問題少女明顯愣了愣，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鍋蓋頭，道：“你把他給殺了？而且還逃回來了？”

　　“沒有，那一槍打偏了，我被他們堵在了一個巷子里?！?p>　　鍋蓋頭說完這話，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滿臉愕然的看著他，等著接下來的話。

　　“是大姐頭救了我，她回來了。”

　　聽聞這話，問題少女雙眼黯然地低下了頭，而旁邊那些個半大的孩子，神情各異。

　　只有那個門板牙特別凸出的少年，一臉的振奮，急吼吼的問道：“那大姐頭回來看了的沒有？她應該回來這里看了的吧？是不是跟你一起回來的？她人呢？”

　　經(jīng)他這么一說，眾人眼里又有了光，響起來一陣陣的嘀咕：

　　“大姐頭回來了，咱們就不用這么受人欺負了！”

　　“是的，要是大姐頭還在的話，那幫家伙肯定不敢欠咱們賬！”

　　“你說大姐頭會不會把咱們帶出去??？我真的不想呆在這個鬼地方了！”

　　“對啊！大姐頭在上面混的那么好，一定會把咱們都帶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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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鍋蓋頭神情沮喪的搖了搖頭，道：“沒有回來，她說這次下來是有重要的任務，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來……還有，她給了我一塊表，簡單的錢，足夠小果子他們家撐過這段時間?！?p>　　說完，他從懷里又取出一個臟兮兮的布袋子，將里面的一沓鈔票倒在了木箱子上，接著道：“還有一些零錢，我買了些麥餅帶回來了?！?p>　　問題少女拿起那一小沓錢看了看，然后又很隨意了扔了回去，道：“她還說了什么嗎？”

　　鍋蓋頭停頓了一下，答道：“沒說什么了，只是說她很忙，讓我們不要干壞事?！?p>　　幾個伙伴聽聞，臉上的表情稍稍沉下去了一點，但嘴里仍然在說：

　　“也是，大姐頭現(xiàn)在可是上面的人，任務一定很忙吧?！?p>　　“任務完成了，就一定會回來看我們的?！?p>　　“是的，大姐頭最講義氣了，不會拋下我們不管的！”

　　問題少女嘴里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沒有再開口說話。

　　在短暫的竊竊私語后，小院子里安靜了下來，只有不遠處那個躺在木板上的男孩還在咳嗽。

　　“不會回來了?！卞伾w頭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回應幾個伙伴的話語，低著腦袋沉聲道：“大姐頭絕對不會再回來了，我覺得她已經(jīng)拋棄我們了，她……變了……”

　　問題少女聽聞這話，嘴里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后深深咽下一大口肉干，又噸噸噸的喝了幾大口水，站起身一言不發(fā)的往小院最里邊的房間走去。

　　不過，剛走出幾步后，她就停下了腳步，然后頭也不回的道：“早就跟你們說過了，不要再提那個叛徒！你們怎么就這么賤呢！哼，婊子！”

　　罵完，她又往前走去，語氣也恢復了正常，邊走邊道：“把大耳朵放出來吧，你們最近注意一點，小果子那邊的事情少摻合，把錢給他家里送去然后平日里照顧一下就行了，記住，他已經(jīng)死了。”

　　話音落下，問題少女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院子里的黑暗中，而留下的那些半大的孩子們，眼里的光芒，一個接一個的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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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隱秘角落里，徐羨摸了摸肩膀上輪胎的小肉墊，跟小家伙達成了一致。

　　今天不要輕舉妄動，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在能夠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會去把那孩子身上的疾病醫(yī)治好的。

　　既然已經(jīng)摸清楚了他們的“秘密基地”，那后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等明天和C1匯合后一切按計劃行事就好。

　　雖然到時候會引起一些誤會，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徐羨相信，自己能在解決問題的同時，不帶來任何一方的傷亡。

　　因為他似乎也有點明白了，為什么輪胎在這件事情上，表現(xiàn)的這么消沉了。

　　因為這些孩子，根本談不上窮兇極惡，他們只是迫于生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