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91年，我媽的第四個孩子，就是我出生了。

　　在我剛會坐的時候，我媽為了省事就在家門口挖了一個很深的坑，然后把我放進去，帶著我二哥去地里干活。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我就得了血痢疾，吃什么拉出來的都是血，面色蒼白，頭上都是瘡。她帶著我看了很多醫(yī)生，也吃了很多藥都治不好，我媽打算放棄了。

　　有一天中午我媽在地里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我們村里的一個老中醫(yī)，他是個退休教師，沒事就喜歡在家里看書研究藥。

　　他問我媽：“陳大姐，你家那小閨女的病看好了嗎？”

　　“沒有，不知道看了多少醫(yī)生了，就是看不好，還是吃什么就拉血，唉，我也沒辦法了，本來家里就窮，現(xiàn)在藥也吃不起了，現(xiàn)在在家躺著呢。”

　　“這樣吧，我去看看，我在書上看到個方子，到時候我寫下來，你找點給她吃吃看，總比在家躺著強，死馬當活馬醫(yī)吧，反正也不花錢，都是家里常用的物品?！?p>　　“那好啊，走，我?guī)闳タ纯?！?p>　　就這樣按照那個爺爺給的方子，還有他給的一些中藥，我就奇跡般的好了。直到后來我媽有什么腰酸腿疼頭暈的毛病都會去他那里看。

　　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我大哥放學，我媽讓他看著我，她在家做飯，我大哥就一個手拿著饅頭吃，一個手拉著拉貨的兩輪車子，把我放在上面拉著我出門了，走著走著車子就翻溝里去了，他怕我媽打他，嚇的一個人跑了好遠。一個路過的大娘看到了，趕緊跑到我們屋后喊：“陳大姐，快去西地看看吧，你閨女被車子壓在下面了，正哭呢！”我媽趕緊跑了出去，把車子抬起來，估計晚來一會我就窒息了。我媽看到我大哥站在很遠的地方就叫他：“趙杰，回來，我不罵你，是你媽沒本事，不怪你，你也別怕，走，回家吃飯，吃好去上學?！?p>　　我從記事起聽的最多的都是我媽在罵我，可能她生氣沒地方出氣吧。在我五歲的時候，是他們最后一次打架，那天因為抗旱。

　　我媽拉著我到我奶奶家進門就喊：“娘？爹，今天你們有空嗎？”

　　“有空??？咋啦？”

　　“有空正好幫我們抗下旱，莊稼都快旱死了，人家都抗好了，寒生不在家，我一個人弄不了?！?p>　　“弄不了你不弄，這么熱的天我在家歇著呢！”

　　“那你這就不講理了，這么熱的天你為啥幫復生澆地，他是你親生的，寒生不是你親生的？是你撿來的！”

　　“我想幫誰就幫誰，輪不到你說話！”

　　沒過幾天我爸回來了，我奶奶拉著我爸來我家說：“你看你媳婦兒多牛吧，前幾天來我家像個老虎一樣，差點就打我和你大了，你再不管她到時候她還不騎到你頭上來！去打她，打死了有我跟你大，不用怕！”說完我爸上去就扇我媽臉，我媽就還手，她還是打不過我爸，被我爸騎到身上抽臉。鄰居有的看笑話，只有兩三個人來拉架，我被嚇的站在很遠的地方哭。就這樣我媽氣的回我姥爺家了，沒幾天我舅來了，他說你們村里那個叫寒生給我出來，看我不把他腿打斷咯我就不姓陳！我爸被我爺爺奶奶藏起來不出門，因為我舅是個混子，進過監(jiān)獄，他們也不敢惹。后來沒找到我爸我舅就走了。當天我爸就跟人村里人干活去了。

　　過了幾天我?guī)讉€姨帶著東西一起來了，說給我奶奶好好說說，讓我爸把我媽接回來，再怎么說家里有四個孩子呢，不能沒人管。不離婚日子總得活下去，也不要總是這樣打我媽，不能這樣欺負人?？傊菦]談好，我?guī)讉€姨給我說：“趙霞，你大姐放學回來你們都聽你大姐的，你媽不在家，都要聽你大姐的話，等你媽回來就好了。”說完她們就走了，我就跟了出去，看到我奶奶，我爺爺，我小姑，跟在她們后面，嘴里一直在罵，：“你們看看啊，她叫了她們娘家人準備來打我們了，沒理說不過走了，你們來這么多人我也不怕你們…”我?guī)讉€姨看他們不講理，就走的快一點，走到學校后面，我二叔騎著單車回來了，看到我奶奶一直在罵，以為他媽被欺負了，直接把車子一扔，上去就打我姨，我三姨的腰被他踹了幾腳，我四姨也被他踹倒了，我六姨跑的快沒挨打…后來他就被村里的老人拉住，我?guī)讉€姨就走了，他也就被說了幾句。我奶奶說：“打的好，看她還敢叫她娘家人來吧，來一次打一次?！?p>　　后來放假我大姐去找我媽，我媽不愿意回來，我大姐哭著說：“媽，你是不要我們四個了嗎？你回去吧，我?guī)湍愣喔苫?，不行我就不上學了，我出去打工養(yǎng)活你們…”下午我媽回來了，抱著我們幾個哭了起來：“如果不是你們，我死都不會回來，我舍不得你們四個，我也不想你們像我一樣從小就沒了娘，從小被人欺負。不管以后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們，讓你們回來也有個娘叫！”

　　后來我們就更懂事，初三大姐因為沒錢交學費就退學了，進城幫我們親戚打雜，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每一次回來都會帶一小兜別人吃剩的大餅給我們解饞。后來大姐又去紙廠上班，做的都是小學用的本子，拼音本，小子本，還會帶回來給我們用。

　　家里我們三個，大哥和二哥總是打架，我媽地里忙完回來還要處理他倆。再后來我大哥初三也不上了，我爸我姐掙的錢夠開銷。大哥就去城里學技術了，因為我六姨家住在城里，所以我大哥就住在六姨家。每次去我六姨家都會帶一袋面粉給我六姨家，因為她家孩子也多，家里也窮。

　　我六歲了還沒上學，我媽說想再多攢一年的錢。我爸也不怎么出去打工了，他會木工，在家就做一些凳子桌子，然后我媽就拿去賣。賣不掉就自己用了。后來家里養(yǎng)了羊，我閑時就去放羊，幫忙薅草，種玉米，掰玉米。如果不干農活就要在家做飯等他們回來。

　　夏天，看到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買冰淇淋吃，我給媽媽說我能不能買一個冰棍吃？我媽說家里這么窮涼水喝喝就行了，吃什么冰棍兒。有一次實在沒忍住，就偷了我媽十塊錢，跑到小賣部買了一包辣條，一袋小草零食，不敢回家坐在路邊吃。

　　不知道怎么被我奶奶看到了。她趴在墻頭上喊：“尊她媽，你給趙霞錢買東西了？”

　　“什么錢？沒給她。”

　　“你去看看吧，她坐在路邊呢。”

　　然后就聽到我媽喊：“趙霞！”

　　把我嚇的，手里握著找的9.8元零錢，心里還在想著該怎么說才不被挨打。還沒走到家門口

　　“趕緊給我死回來，是不是偷錢了？在哪偷的？”我把零錢給她，她一看九塊多，直接從墻根拿出來一個竹竿掃把，一下就把我打倒了，一邊打一邊罵：“我養(yǎng)你是讓你偷錢的啊？家里都窮成這樣了還敢偷錢！看我不打死你！自己不掙錢還偷錢！……”我被打的爬到麥秸垛里，她把我拖出來接著打，一邊打一邊罵，一直打到我哭不出聲了，她才停下來。然后聽我奶奶說：“好了，再打就打死了，長這么大了打死多劃不來?！蔽乙哺杏X不到疼了站起來，問我媽：“媽，你這么煩我為什么要生我？”我媽說：“生你是為了氣你奶奶的！”后來這句話就像是刻在我骨子里一樣。原來我是這樣的存在。（直到現(xiàn)在我感覺活著是沒有意義的。）

　　我上學了，不用每時每刻看到我媽了，心里是真的開心，因為我不敢在她面前大笑，我怕她不開心了會罵我。后來大了我會看她臉色過了，她陰著臉我就不能說話，因為只要我說話了她就可以再我身上撒氣了。

　　有一次上二年級下大雨，我個子矮，學校那邊到處都是坑，坑里水都滿了，她怕我掉坑里，提前過來接我，走到水深的地方她會背著我，這讓我感覺她還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