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的太晚了?!币患疑馀d隆的朝天鍋門口,店老板叼著煙,系著圍裙,斜眼看著眼前的青年,語氣頗為不善,“能不能送早點?多耽誤我做買賣?”
在店老板對面,是一名身高一米八的青年,身材消瘦,衣著從頭到腳都是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相貌。他伸出雙手,捧著一包餅,面無表情,只言不發(fā)。
店老板似乎習(xí)慣了青年的沉默,將手里的煙蒂隨手扔在地上踩滅,接過餅,說了句下次別這么晚了,轉(zhuǎn)身走進店里跟柜臺旁的伙計囑咐了幾句,隱約能聽見幾句類似“怎么又是這個傻b來送貨”之類的話。青年抬頭,他看見店老板臉上掛滿了不滿,不過無所謂,這些人對他有意見也不是一兩天了。
他轉(zhuǎn)身騎上小電驢,餅送完了,他準備回去吃點東西睡一覺。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無論睡多久,依舊嗜睡,上下眼皮直打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睡二十五小時。
路過一家包子店,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癟到前胸貼后背的程度,他在路邊停好小電驢,走進包子店。
包子店的柜臺后面站著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正忙著數(shù)錢,身后是露天的加工臺,兩個同樣四五十的女人在和面、調(diào)餡??匆娗嗄昕拷?,女人露出一副職業(yè)假笑,問:“吃點什么?”
“怎么賣的?”青年看著面前四五個大托盤,上面放著寥寥幾個煎包,看樣子買賣不錯。
“素的兩塊錢一個,肉的三塊。”
青年摸了摸下巴:“拿倆素的?!?p> 女人動作利索的扯下一根方便袋,裝好,遞給青年:“四塊?!?p> 掏出手機付賬,捧著還熱乎的包子帶來的暖意,他嘴角微微扯動,似是有了一絲笑意。
轉(zhuǎn)身,還沒走出兩步遠,一個人影從側(cè)面撞了上來,青年猝不及防被撞了個趔趄,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掉在地上,他看著那連道歉都沒有匆忙跑遠的人影,似乎是個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的白領(lǐng)。
啐了聲晦氣,他彎腰從地上撿起沾了灰塵的包子,嘆口氣,又送到了嘴邊。
黃昏時分,站了一天崗的太陽慢吞吞的沉下西山,橘黃的余暉灑在車水馬龍的街道,照映在每個人身上。路上行人匆匆,下班的點難免有那么幾個路口堵車,不過這顯然跟青年的小電驢沒有什么關(guān)系,他靈活的穿梭在車與車之間狹窄的縫隙里,引來一些車主的咒罵。
電驢停在樓道里,青年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上捏著鑰匙,鑰匙圈在手指上轉(zhuǎn)動著,每當要脫離手指的時候,又被他一把抓住。
老式居民樓里并沒有電梯,楊霆東吭哧吭哧地爬山五樓,看著打開的屋門不禁發(fā)出一聲輕咦,不過他并沒有多想,畢竟以他的經(jīng)濟條件,小偷進來也得倒貼兩袋大米。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合租的兄弟比他提前下班。
他靠近屋門,隱約聽見兩個人在爭吵,其中一個粗厚的聲音是他朋友,另一個明顯是個女人的聲音。
青年撓了撓頭,不得不承認這個朋友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同樣都是社會底層人士,每月領(lǐng)著微弱的薪水勉強養(yǎng)活自己,偏偏對方就能找到對象,而自己只能看看外面大街上路過的美女飽飽眼福。
尷尬地摸了摸下巴,他決定等兩人吵完架了,再裝作剛下班的樣子進去。
“要我說你就應(yīng)該把他攆出去,八百的房租憑什么你五百他三百?”
“人楊玄陵就要了一間屋,一間屋三百很合理吧?”
“那也不行,你把他攆走,你一個月五百的房租,也不差這三百了。怎么?前幾天你不還跟我說你拿他當工具人嗎?現(xiàn)在怎么一口一個好兄弟了?”
“哪有,我只是不好意思說罷了。我怎么可能拿他當兄弟?我跟你說,他這樣的人一看就是打小缺愛,你給他一點陽光,他恨不得把自己燒了奉獻給你?!?p> “確實,也不看他那副窮酸樣,還天天冷著張臭臉,看著就煩?!?p> 兩人這么說著,留絡(luò)腮胡子的男人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手里端著一盤菜,看樣子是在準備晚餐,他看見虛掩的屋門,沖廚房喊:“你進來怎么不關(guān)門?”
“你就不能去關(guān)上嗎?”廚房里傳出女人不耐煩的聲音。
男人嘆了口氣,走到門邊,看到門口玩手機的青年,愣住了。
“喲,玄哥……什么時候回來的啊?”男人有些笑的有些尷尬,搓了搓手。
“剛回來?!泵袟钚甑那嗄瓿聊藥酌?。
“我這……跟小麗準備晚餐呢,你也來吃點吧?”
合租歸合租,但兩人吃飯還是各吃各的,不過絡(luò)腮胡平日里吃的還挺奢侈,不像楊玄陵這樣拮據(jù)。
“不用了,我爹最近打電話想讓我回老家找個地方上班,在外地他總是放心不下。”楊玄陵摸了摸鼻子,“我今天晚上的機票,就是跟你說聲再見的。”
他把鑰匙遞給絡(luò)腮胡,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些什么,轉(zhuǎn)身準備走的時候,一拍大腿,笑得有些牽強:“我忘了收拾行李了,你看這事整得?!?p> 他越過絡(luò)腮胡走向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房門,重重地嘆了口氣。
片刻,楊玄陵提著一個帆布包走了出來,餐桌上兩個人正在吃飯,絡(luò)腮胡看見他迅速低下了頭,在他對面是一個穿著休閑裝的女人,披著頭發(fā),聽見身后的腳步聲頭也沒回。
也不知道哪里得罪過她,明明自己壓根連這女人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楊玄陵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出去后準備關(guān)門的時候絡(luò)腮胡走了過來,有些扭捏:“玄哥,你都要回老家了,你那小電驢帶不走吧?便宜點賣我得了?!?p> 楊玄陵沒有說話,盯著絡(luò)腮胡的眼睛看,直到對方被他看的心里發(fā)毛。
“你看著給吧。”他從兜里掏出鑰匙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的門被重重摔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惹來領(lǐng)居的咒罵:要死啊?
入夜的晚風有些涼了,楊玄陵抬頭看著云層間時隱時現(xiàn)的月,一時有些迷惘,偌大的城市,幾百萬的人口,他竟一時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漫步走在街上,吃完飯散步的老人,勾肩搭背不知聊著什么但開懷大笑的青年,衣著時尚化著精致妝容的少女,面帶羞澀手拉手壓馬路的情侶……華燈初上,霓虹的光照亮了黑暗的世界,高樓上亮起點點暗黃的燈光,興許那些還在加班的人推開家里的門還能看見桌上不知加熱了多少次才保持熱氣騰騰的佳肴,桌旁的人面帶欣喜的說:你終于回來啦。而街上的人最后也會回到各自的家中,萬家燈火,沒一盞為我停留。
他在街上溜達了許久,最后停在公交站牌前,坐在候車的長椅上,看著過往的車輛,掏出手機,幾條系統(tǒng)提示的消息,微信步數(shù)以及騰訊新聞推送的頭條,他隨意掃了幾眼,又關(guān)上手機,亮著空車牌的出租車朝他按喇叭,路過的小狗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又奔向了不知何處的遠方。
當有些刺骨的寒冷順著衣領(lǐng)進入身體,楊玄陵下意識打了個寒顫,猛地睜眼,這才發(fā)現(xiàn)這條街上的路燈已經(jīng)熄了。
“十點半了?”
他撓了撓頭,提起帆布袋準備找一家廉價的賓館,至于明天去往何處,那些都留給明天再說。
初秋過后,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的時候,昨天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整天,今天的溫度驟減,尤其是早上那一陣和晚上。
楊玄陵皺了皺眉,眼前的道路跟記憶里的有些不同,不過他沒太在意,雖然說送餅的路上幾乎繞著平城轉(zhuǎn)了一圈,但基本都走的大路,總有幾條小路是沒走過的。
路越走越窄,四周也越來越暗,楊玄陵挑了挑眉,連家營業(yè)中的便利店都沒有,最后一顆煙在街上溜達的時候已經(jīng)抽完了,而此時他不僅犯了煙癮,還有些口渴。
憑腦海里模糊的印象,不知走了多久,楊玄陵有了大概的方向,只記得靠北的位置有幾家賓館,他走的很快,遠遠的,看見一塊印著賓館兩個字的門頭燈,忽閃忽閃的燈光,如果不是這個夜晚太黑暗了,或許他都看不見。
門里面拉著簾子,有些看不清屋里的情況,楊玄陵在心里嘀咕,有些害怕這不是正經(jīng)賓館,咬了咬牙,推門走了進去。
昏黃的燈光在此刻竟有些扎眼了,楊玄陵緩了緩神,映入眼簾的是頗有年代感的暗紅色柜臺,柜臺后是一名三十左右濃妝艷抹的女人,嘴里叼著煙,正上下打量著他。
“住房?”女人的聲音有些喑啞。
“嗯?!睏钚挈c了點頭,準備掏身份證。
“三十一晚,不用登記?!迸藦墓衽_后走出,在靠門的位置有個小布簾,她掀了起來,露出里面的樓梯,作出請的手勢,“跟我上來吧?!?p> 這么說著,她率先走了上去,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包臀裙下的黑絲美腿在楊玄陵眼底下晃著。
他咽了口唾沫,這家賓館……應(yīng)該正規(guī)吧?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進入這家賓館之后,門外那忽閃忽閃的燈光啪的一聲熄滅了,賓館兩個紅字下方,滲出血一般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