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將軍血性
旭日東升,初陽的柔和光曦灑在曾頭市的土地上,染上一層金黃,微風(fēng)拂過高崗,裊裊炊煙從尋常農(nóng)家百姓家的煙囪升起,一派寧靜與祥和。
巷道阡陌之間,孩童嬉戲打鬧,婦人將準(zhǔn)備好的吃食裝進(jìn)食盒中,細(xì)心的為其整理著衣領(lǐng),待一切收拾妥當(dāng)后,男人扛著鋤犁出了院門,向著自家田地而去。
曾頭市城門上,曾密與曾魁的首級懸掛著,盤踞曾頭市數(shù)十年的女真人覆滅了,那被異族人統(tǒng)治的陰霾散去,被曾家巧取豪奪而去的土地重新回到了漢家百姓的手中,往日里愁眉苦臉,在曾家壓迫下乞活的百姓,又重新煥發(fā)了笑顏。
距離大戰(zhàn)已過去三日,一切善后事宜處理妥當(dāng)之后,祝彪與魏定國矗立在曾頭市門樓上,望著這一方土地,祝彪目光悠遠(yuǎn),喃喃道。
“傷心秦漢經(jīng)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p> 魏定國聽得這半闕詞,心頭五味雜陳,此番雖成功覆滅了曾頭市,但魏定國卻無半分立功的喜悅,這一伙女真人盤踞曾頭市為非作歹這些年而不被發(fā)現(xiàn),魏定國不敢去細(xì)想這其中的問題,此次若非其殺了獨龍岡的一隊莊客,惹怒了這名動天下的泰山君,卻不知還得多長時間這曾頭市的漢家百姓才能重獲安寧。
想著那前兩日從曾弄房間搜出來的書信,魏定國更是心頭沉重,半晌后朝著祝彪拱手道:“祝公子,此次蒙你幫襯,才剿滅了這幫女真惡賊,只早先魏某與單兄只做尋常剿匪般來此,卻是未料到此中有如此多的復(fù)雜關(guān)節(jié),還請公子為我二人指一條明路,回去后該如何向朝廷上報。”
祝彪聞言,微微沉吟片刻,心中亦知曉那些曾弄與金國之間的秘密書信,對這位神火將造成了多大的困擾。
略作思索后,祝彪朝著魏定國意味深長的開口問道:“魏將軍,在你心中,你是大宋朝廷的將軍,還是天下百姓的將軍?”
魏定國聽得此問,面色一怔,心頭翻涌起陣陣酸水,眼中浮現(xiàn)出絲絲迷茫,低著頭聲音低落的喃喃道:“朝廷的將軍,百姓的將軍,又有什么不同呢?”
縱觀整個有宋一朝三百一十九年,武將都始終被文官壓制著,但凡大小戰(zhàn)役,就算你是狄青、楊業(yè)那般人物,也會有文官節(jié)制。如魏定國這般地方州府的團(tuán)練使,在整個大宋朝數(shù)不勝數(shù),這些低級武將要想出頭,難如蜀道。
若魏定國選擇做朝廷的將軍,如此那些書信便就當(dāng)做重來都沒發(fā)現(xiàn)過,只能憑借著此次功勞官升一級;若魏定國選擇做百姓的將軍,那些書信送去東京,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一成不變繼續(xù)做凌州團(tuán)練使,最壞的結(jié)果甚至?xí)衼須⑸碇湣?p> 祝彪凝視著魏定國,知他心中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催促,只靜靜的等著其回過神來,約莫盞茶功夫,魏定國抬起頭來,一臉鄭重的說道。
“若未發(fā)現(xiàn)那些書信,魏某或許還能安心做個朝廷的將軍,但既然看見了,便不能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魏定國愿做百姓的將軍?!?p> 祝彪嘴角微微上揚,只心中亦是覺得慶幸,這大宋朝的武將終究還是沒有被徹底腐蝕,比起沉穩(wěn)、圓滑的圣水將單廷珪而言,魏定國這般更加剛烈、倔強(qiáng)的人物,依舊保留著武將該有的血性。
“魏將軍,可得想清楚了,若那些書信就算送到東京,官家也是看不到的,落到那蔡京手里或還好,若落到童貫手中,將軍興許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弊1胍浑p眼睛注視著魏定國,語氣中帶著些許沉重。
魏定國身軀一正,卻是感覺數(shù)十年來從未如此刻般清醒,一身凜然正氣,坦坦蕩蕩的說道:“魏某虛活三十余載,今日方知該為誰而活,如今朝廷上下皆做著聯(lián)金抗遼,收復(fù)燕云之地的美夢,卻不知那金國女真之禍猶勝于契丹,小小的一個曾頭市每年運至金國的錢糧就如此海量,這大宋朝天下不知還有多少個曾頭市存在,若能以魏定國一己之身,為大宋朝廷敲響警鐘,魏某死又何懼?!?p> 祝彪看著這位神火將,只感覺自己重新認(rèn)識了此人,施老先生筆下的魏定國性格暴烈,慣逞一夫之勇,如今看來,面前這人才是有血有肉的大宋武將。
此次出剿曾頭市,本來一是為了解救鬼臉兒杜興,替死去的獨龍岡莊客報仇;二是為了借此尋個機(jī)會幫林沖、楊志、魯智深三人洗掉頭上的罪名,只如今看來,第二個目的卻是無法達(dá)成了。
對此祝彪并不氣惱,一來林沖等人對此并不看重,二者祝彪雖是對大宋朝廷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但魏定國這番為國敲鐘的大義舉動卻是讓祝彪心生敬意。
“魏將軍如此想法,讓祝某欽佩,只有一點,希望魏將軍回返凌州之后,莫將信件以奏章形式送往東京,只將其秘密送至蔡京府上,如此方能給自己留下后路。”祝彪朝著魏定國認(rèn)真的說道。
魏定國眉頭微蹙,問道:“為何如此,那蔡京乃是國之奸相,他如何會幫某?”
“正因為那蔡京是奸相,掌握朝政大權(quán),將軍才需將書信送到他手里,若他與童貫不是一路人,自會將書信公之于朝堂,為你站臺;若他與童貫沆瀣一氣,將書信交給童貫,那在信件未曝光的情況下,為了堵住將軍的嘴,或會安撫于你;如此總是比貿(mào)貿(mào)然將書信送至東京,弄得朝中各方勢力彼此攻訐,最后把將軍推出來做替罪羊來得好?!弊1肽托牡慕忉尩?,卻是不想讓這位神火將貿(mào)貿(mào)然的丟掉了身家性命。
魏定國低頭沉思,半晌后點了點頭,朝著祝彪拱手道:“多謝祝公子指點,魏某知曉如何行事了?!?p> .....
萊州三山島,萊州灣內(nèi),晝夜疾馳了十余日的曾涂此時站立在一艘出海的商船甲板上,渾身上下穿著尋常百姓的服飾,只用手緊緊攥著鋼槍,如一匹受傷的孤狼,眼神狠毒的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大宋海岸線,心中發(fā)下一個毒誓:
“祝彪、魏定國、魯智深......曾家的這筆血海深仇,某曾涂早晚來報,若不將你們碎尸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