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里還有一塊魚頭和一些湯，鍋隨意擺放在院子地上，外婆坐在輪椅上一手滑動著半邊的輪子一手作勢準備去把鍋里剩下的湯倒了，我說我去吧。
走下最南邊的小斜坡，把湯慢慢倒在了一個大缸里，在農村呆過的人有些知道是什么缸。外婆平時可不會像我這么做。她都是直接把湯倒在南邊河里，因為這樣對她來說最方便，即使是以前還能走路的時候。
說來也奇怪，小的時候大人們在河邊淘米洗菜、洗衣服、洗拖把、甚至剩飯剩菜直接倒河里，河水依舊清澈。那時候待在外婆家，有一件挺期待的事情，就是午飯前去東邊竹林里一個打漁人家停在河邊的小船上淘米，雖然船被一條繩子栓在了河邊一個柱子上，但是當你在船上，尤其是上下船，或者站在船的一側時，船晃動的比較厲害，但是小孩子嘛，當然是好玩更重要了。有時候我還會故意站在船上兩條腿分別用力將船輕輕地晃起來，再在外婆笑著責備中停止。
淘米籃慢慢浸入水里，右手輕輕將籃中的米摟兩下，這樣米就會被全部打濕不會飄上來飄出去了。那時候夾出來的米沒那么干凈，淘米的時候籃子沉在水里可以把一些碎秸稈飄出去，再摟兩下米，又瓢出來一些。反復幾次就淘干凈了，但是里面有時候也會有些小碎石頭需要用手挑出來。白色的渾濁在清水中散開，再消失不見。調皮的我還會把兩只手都松開，看著米籃往河里沉，再趕緊撈上來，有時候一不小心會把米掉出來一些，怕被外婆責怪假裝不知道再繼續(xù)淘米。
這個打漁人家河里有一張大網(wǎng)，四四方方，橫在河面上。平時整張網(wǎng)沉在河里，需要打撈時就會轉動河邊的一個轉軸，轉軸上是粗繩，連接著網(wǎng)。每次網(wǎng)轉上來，中間總有活蹦亂跳的魚，還會夾著一些小蝦。這時那個爺爺就會拿起一根很長很長的桿子，桿子前端有一個網(wǎng)兜，在網(wǎng)上輕輕跳動幾次，魚蝦像聽話似的全部進了兜里。
我越長越大，待在外婆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后來只是逢年過節(jié)才會過來一下，也不會在那里過夜了。小時候經常和外婆一起睡的床，在我眼里竟變得又破又小，而且總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曜咏洺ｉL短不一，而且用了很久，筷尖都毛糙了，碗也洗不干凈，每次吃飯前我都會再洗一遍。
河水在不經意間慢慢變黑，村里已經很少有人在河里淘米洗菜了，但是還有洗衣服和洗拖把的。家家戶戶接上了自來水，水龍頭里的干凈水嘩嘩流淌，河里的水卻再也清澈不起來了，每次回老家我都會在橋上站一會兒，回憶這條河以前的模樣。記憶慢慢模糊，水位一再的下降，河水也黑的發(fā)亮了。
已經很久沒去那里了，自從外婆去世后，那根和舅舅們連接的線越來越輕越來越細，到現(xiàn)在已經斷了吧。更何況，外婆最后的日子自己一個人艱難度過，個中復雜也不想再多計較了，也讓那根我和他們連接的線斷的更快了。
外婆家門口的雜草不知又長了多高了，去時不需要開心的大聲呼喊外婆，走時又不必揮手再見，也沒有下次再來的期待，那便不去了吧。讓落葉持續(xù)堆疊，雜草叢生。
希望下次再夢見外婆的時候，她不要再坐在輪椅上了。原本就沒坐過輪椅，她倒是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