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神靈的注視

　　陽光熾烈，無風(fēng)，眾敵環(huán)視，個個兇光畢露。

　　目光的重量，壓在心頭，又似帶著鋒芒在割劃著他的心靈。

　　酒入喉腸，樓近辰?jīng)]有一絲的醉意，雙眼更是發(fā)亮，像是夜晚九天之上的星辰。

　　他看著這一個臉色蒼白，卻眼神冷酷的青年，青年面白無須，頭發(fā)梳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茍，他像是凈修過臉，身上的穿著也是干干凈凈，與在場的這些身上帶著汗騷味的人完全不同，他站在這些人之中，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感。

　　“好一個雙集鎮(zhèn)，可惜這大好青山擁簇地，竟是群匪眾盜的聚集處。哈哈哈……”

　　樓近辰大笑道：“膽在胸中，頭在頸上，盡管來拿?！?p>　　那臉色蒼白的青年，嘴角泛起殘酷的笑，他見過許多這種初時豪氣干云，之后又痛哭流涕的人。

　　其他圍著的人，像得到了暗示，一個個兇意大盛，朝著樓近辰撲過來，手中刀劍高揚，就如要剁大骨大肉一樣。

　　“嚶！”

　　劍出鞘。

　　樓近辰手中的劍，在這一剎那像是化做點點寒光，如雪花在這鋪中乍現(xiàn)，原本燥熱的氣溫驟降。

　　劍光盤轉(zhuǎn)，在樓近辰的頭頂轉(zhuǎn)了一個圈，就像是白色的馬鞭環(huán)繞著頭頂將蒼蠅趕走一樣，樓近辰的身體隨著劍的轉(zhuǎn)動而仰身、側(cè)腰，但是屁股卻并沒有離開凳子。

　　劍周身環(huán)繞，但卻是以刺的方式，當(dāng)年劍刺落葉，現(xiàn)在刺的卻是一只只‘蒼蠅’，蒼蠅是那一只只黑色卻又兇惡的眼睛。

　　劍光閃爍，光點如梅花綻放，似光雨濺射。

　　“啊啊??！”

　　一連串的慘叫聲中，又是一串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谋鲏嬄湓诘氐穆曧?，砰砰砰，這些人一個個的倒地，并撞翻了另外的幾張桌子。

　　一個個慘叫著捂著眼睛，鮮血從他們的手指之中流了出來。

　　樓近辰憑借純粹的劍術(shù)，竟是將來襲的眾人都刺瞎了眼。

　　“鏘！”

　　劍已歸鞘，再倒一碗濁酒，滴酒不灑，端起，一口飲盡。

　　“我的膽，我的頭，怕是不好拿?！睒墙絺?cè)頭斜眼看著那個青年。

　　青年面無表情，當(dāng)樓近辰看著他時，卻發(fā)現(xiàn)他的臉?biāo)坪跄：耍瑯墙娇吹剿哪樢沧兞?，變成了一張長滿了鱗甲的臉，而他冰冷的雙眼之中竟破開，樓近辰像是看到了一個黑夜的天空，而這一片天空里，有密集的星辰。

　　再一細(xì)看，那星辰并不是星辰，而是一只只的眼睛。

　　那黑暗是一只巨大怪獸的鱗甲，一只只的眼睛像是星辰一樣的注視著遙遠(yuǎn)的地方，樓近辰看到它時，它其中的一只眼睛似乎有了感應(yīng)，便朝著樓近辰看來，目光透過無盡的虛空落下。

　　樓近辰被這眼睛注視的一剎那，他覺得自己身體的各個器官都似活了過來，五官仿佛要離臉出走，五臟似要脫離胸膛，變成一個個有生命的東西，他的雙眼，更似要脫離眼框，頭發(fā)瘋漲，竟是生出了一種渴望，像是樹根一樣，想要扎入地底，汲取地氣。

　　一股極度的危險感在樓近辰心中涌現(xiàn)，卻又很快消失，因為他的心在脫離胸膛，但就那一剎那的危險感覺，驚醒了樓近辰，他立即緊束念頭，正是緊束念頭，將要活過來的身體各器官的異化遏制住了，一剎那的空隙，讓樓近辰有了一絲喘息之機。

　　他觀想明月。

　　月圓在他的心中代表著安靜，代表著團圓，代表著美好，在他心中，如果這個月亮能夠照到自己家鄉(xiāng)的父母，它將寄托著自己的情感與思念，同時，在他的心中，明月照著自己，也是父母在看自己。

　　所以當(dāng)他觀想明月照于身時，原本仿似瘋狂的身體各個器官，在這一刻都安靜了下來，但是那種器官離身出走的感覺并沒有散，就仿佛火山即將暴發(fā)前一樣，那渾身長滿眼睛的怪獸，看向樓近辰的那一只眼睛，似乎來了一絲的興趣，但是這一刻，樓近辰抓住了機會，揮劍而出，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種致命危險后面的瘋狂，那種恐怖，那種無法言述的來自于高位存在的，一個眼神就要讓人瘋狂的可怕。

　　所以這一劍，是他傾心盡全力的一劍，一劍斬刺而出一道燦爛光華，虛空像是浪一樣被劈開，他身隨劍動，御大地沖出，像是毫無阻力一般，只一步便跨過了這二十余步的距離。

　　青年在樓近辰的劍劃斬在虛空的一剎那，他仿佛看到一道光芒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心中，要將自己的意識完全的斬滅，他心頭大駭，立即收緊所有的意志抵擋著這直接印入心靈的一劍，然而眼中卻看到樓近辰在涌起的風(fēng)云之中沖了過來。

　　這一劍于無聲之中，直入心靈，于可見處，破空如分浪。

　　他想避開，卻身體沉重遲緩，劍卻已經(jīng)刺在了眉心，他清楚的感覺到一截冰冷的劍尖破開了自己的腦殼。

　　“好痛！”

　　他最后的意識開始潰散，樓近辰也清楚的感覺到，那注視著自己的可怕星光消失在了這個人的眼眸。

　　他不由的大喘出氣，驚魂未定，他覺得這是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個看上去文弱的人，居然差一點讓自己死在這里。

　　伸手摸著自己的五官，總覺得自己的五官在剛剛那一剎那已經(jīng)歪掉了，現(xiàn)在還沒有還原，摸過之后，感覺還好，都還在原來的位置。

　　這鎮(zhèn)頭的鋪子范圍內(nèi)，只有一片被刺瞎了眼睛的人在那里哀嚎著，他們相互的扶著，遠(yuǎn)離這個地方，樓近辰提著劍回到酒鋪，倒下一碗酒，仰頭喝下，仍然有些氣喘吁吁，他覺得自己的五臟似乎還沒有回去一樣，總是別扭。

　　舉目向道路兩邊看去，之前他一來這里就進入這酒鋪之中，并有太注意這鎮(zhèn)子的風(fēng)格。

　　抬頭看才發(fā)現(xiàn)，這鎮(zhèn)子的房子有點類似于吊腳樓，一棟棟，臨路的二樓有人在里面偷偷的窺視。

　　樓近辰?jīng)]有管那些，他坐在那里，仍然觀想著明月，收攝自己的心神意識，人雖然殺了，但是他的心里卻似乎留下了一點星光印記。

　　他觀想明月照入，入氣海，氣海仿佛是一片片幽暗的大海，月光照在上面，波光鱗鱗，在涌動的浪，讓月光破成一片片。

　　而每一片浪下，都似有星辰般的眼睛在朝上窺視著，自海底朝上看，正應(yīng)著他之前所見的意象，遠(yuǎn)遠(yuǎn)的透過重重迷霧般的空間而來，似乎要在他的氣海生根，如蓮子一樣，要發(fā)芽。

　　樓近辰睜開眼睛，眼神之中透著慎重，他看著面前碗里的酒，卻覺得酒里都星光翻起，化做星辰般眼睛。

　　他重新閉上眼睛。

　　而就在這時，旁邊的樓上，一扇窗戶被抬起，一個朦朧的人影看著樓近辰，如果樓近辰看到她，一定會認(rèn)出她正是那個在徐坑村里逃走的徐心。

　　而在她的房間里，正有一個人躺在那里，正在被房間的陰影覆蓋，他在消失，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與樓近辰一起進去過徐坑村里的那三人中的老人。

　　她看出來樓近辰現(xiàn)在是脆弱的時候，因為她知道，那個被殺的祭神者，屬于祭神之中另一個流派，他們是屬于獻祭派，獻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所以他們能夠直接溝通神靈，而她這一流派只將‘神靈’當(dāng)做一種觀想法來修行。

　　看到樓近辰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又清晰了不少，激蕩的殺心，讓她無法維持內(nèi)心的平靜，那天只要是那些人沒有發(fā)現(xiàn)她，她這個法術(shù)就修成了，從此之后便不再在人們視線里了，永遠(yuǎn)遁入視線之外。

　　但是樓近辰的發(fā)現(xiàn)，讓她的法術(shù)還差一步。

　　她想要殺人，也用她的那個‘視線掩埋’法術(shù)，當(dāng)一個人被所有人看不見時，便等同于死亡，這是她這個法術(shù)的訣要。

　　正當(dāng)她要施法之時，路對面的二樓窗后簾子微動，然后她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那里，那女人一頭的碧綠頭發(fā)，眼底隱約有碧綠光韻出現(xiàn)。

　　徐心立即認(rèn)出了窗簾后面的人，這個人正是青蘿谷的人，這是青蘿谷修行‘木魅’之后的狀態(tài)，而整個青蘿谷，年輕一輩之中修成‘木魅’的只有一個人——苗青青。

　　她發(fā)現(xiàn)苗青青在看著自己，便不敢輕舉妄動，木魅在這山林之中，還是非常難纏的。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從陰暗之處，朝著樓近辰快速的跳過去，它沒有出現(xiàn)在陽光里，只是延著房子之間的陰影而跳躍著，它手中似乎提著一把尖刀，出現(xiàn)在了酒鋪之時中，苗青青看到，立即認(rèn)出這是一只被豢養(yǎng)出來的怨鬼。

　　她之前被徐心吸引了注意力，就在她想要提醒之時，立即感覺到了危險，她發(fā)現(xiàn)對面的那個仿佛隱藏在一片虛無里的人不見了，然后她覺得四周虛空里的陰影正在將自己覆蓋。

　　她心中一緊，后退一步，心念一動，那虛無的陰影之中，便似有東西活了過來，一只‘魅’從陰影里掙脫，陰影便似再也無法對她進行包裹纏繞，被魅影快速的撕碎上面一層無形的漣漪，然后便立在了她的身邊，像一個侍衛(wèi)。

　　而這時，她立即去看樓近辰，發(fā)現(xiàn)那一只怨鬼正被樓近辰的劍扎在身邊的地上，而樓近辰仍然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怨鬼在瘋狂的掙扎著，明明是陰影，并沒有實體的，卻無法從樓近辰的劍下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