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此時,正是江南四月天氣,柳新鶯悅,風(fēng)景如畫。堤邊柳下,風(fēng)流墨客成勢,也不知從哪座游舫上傳來的吟詩唱和之音。
“祖母祖母,我以后也要像船上的那些伯伯們一樣,讀很多很多書?!毖矍耙粡埛蹞鋼湫∧樀暗呐龑χ砗髬D人說道。
“當然了,我們阿玥,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婦人慈愛的回復(fù)著。
“可是祖母,阿玥是個女孩,除了讀書和嫁個好郎君以外,還可以做些什么呢?”那女童歪著頭不解了起來,看模樣約摸五六歲大小。
“小阿玥,誰給你說,女孩能做的,就只有讀書和嫁郎君了?”婦人似起了興致。
女孩轉(zhuǎn)身回到婦人懷里,抱著婦人手臂搖來搖去,撒嬌著說:“那祖母你給我好好說說嘛,說說嘛?!?p> “女孩啊,能做的事多了……”
婦人目光望向遠處湖面上那些畫舫,眾多文人墨客,風(fēng)雅安和,不時可瞥見二三女學(xué)士游玩其中,好不灑脫意氣,神采飛揚。
說起女孩能做什么,她怎么能不想起那個人。
那個硬咬著牙,把自己活成了星輝的女子。
那個燃點自己一生,給世人帶來曠日幸福的女子。
那個用清弱身軀和明亮眸光,撕下半角天空的女子。
“阿玥啊,你要記著,男孩和女孩在有些事上,并無差異,都只是一個人。男孩能做的大多事,女孩也可以去做。女孩要靠自己的頭腦和雙手雙腳,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要只會倚賴他人或是自認下流。”婦人似認真在跟女童囑咐。
女童見婦人嚴肅起來,不禁覺得有些無趣,連忙點頭說曉得了曉得了,又繼續(xù)追著蜻蜓玩耍去了。
婦人見女童跑開,便倚著湖邊憑欄發(fā)起了呆。
說起來,她是有些想念金城了,還有霖城。
她還有些想念阿瑤師父了。
阿瑤師父,或者說德瑤大后,已經(jīng)走了五年了。
如果不是阿瑤師父當初替她填了銀錢窟窿,在這江南小鎮(zhèn),給置了一處宅院。她又遇到了阿玥祖父結(jié)了婚姻慢慢營生,如今哪里還有陪著阿玥漫步湖邊的日子呢。怕是早就死在霖城了吧。
德瑤大后,流離半生,豐沛一生。
她以己為燈,照亮了天下女子男子心頭的翳陰;照來了多方大陸幾十年甚至綿延百年的和平安寧;照塌了眾陸域人群之間防守堅固的藩籬邊墻;照平了高爵走卒與奴人之間高高低低的階梯……
她像每一個身邊之人,又堅持走到了很高的地方,被眾人看見與參照。
大后五年前的亡去,更是令人們陷入低落,眾人齊齊放下手頭事務(wù),端坐靜思,也敬緬,也思己。
大后,就連最后亡去,都是奉獻為公。她的死,帶走了籠罩人們頭頂幾千年最后最頑固的那一片烏云,從此人人齊平,人人有立,天下一心,四海同親。
可她那潑墨舞劍的一生,又有幾人親見得知。
我秦詩眉只跟她相處數(shù)月,已被其引助一生。她做了多少呢……
“阿玥,我們回家了?!眿D人回過思緒,喚著女童。
“阿玥,改天啊,我一定要好好給你講講,德瑤大后的故事?!眿D人邊整理著女童亂發(fā)歪衫邊說道。
“那時,你就知道了,女孩能做些什么……”婦人語音隨著二人遠去的身影漸漸飄淡,同湖面上映出的暈霞片片,一同消融于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