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站了起來,“俺家這兩個小家伙不聽話,哪兒有水就跑哪兒玩,不讓他們?nèi)ズ舆?,他們就去坑塘邊。還有全福家那個扎根,天天到坑塘邊玩冰冰,身上、鞋上弄得都是水,一天得換幾回。今兒晚上要是不給他倆烤鞋,明兒個他倆就得赤光腳!”
“那可不中?!崩涎φf道,“要是掉進(jìn)坑塘里頭咋辦啊?這么冷的天,還不把人凍壞???得讓人看著他們!”
“咋沒讓人看著???讓他大哥看著他倆哩,可看好了,那個大家伙比他倆還好玩哩!”招娣無奈地說。
“從明兒個開始,他們弟兄仨天天就在這個院里,哪兒都不能去!”三雷笑著說。
“你早這樣說就好了?!闭墟返闪怂谎郏澳闾焯觳还芎⒆?,我一個女人家咋呼得再狠,他們也不害怕!”
“去吧,去吧,趕緊做菜去吧,沒看見四興都等急了嘛!”三雷說道。
招娣笑了起來,“你看看我這個人,一說話就把正事給忘了。你仨先說著話,等一會兒菜就好了。三雷,鞋也別烤了,你洗洗手把小桌擦干凈,我一時三刻就把菜端過來了?!?p> 果然,三雷把小桌擺好,再把酒具放好,招娣就把一盤涼調(diào)豬肝和一盤灰培豆腐端了過來。
“這倆菜你們先吃著,我再去做兩個?!闭墟沸χf。
“弟妹,你別再去忙了,這倆菜就夠了!”老薛連忙阻止她。
“不忙,灶屋有菜,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
說著,招娣又走了出去。
大雷和克功走了進(jìn)來。
“你倆今兒晚上閑了?”大雷笑著問。
老薛站了起來,“沒事了,過來找三雷兄弟聊聊。大哥,你坐里邊吧。”
大雷卻不肯坐到正位上,“我過來說幾句話就走了,我不坐那兒?!?p> “大雷叔,數(shù)你的胡子長,你不坐那兒你坐哪兒啊?”楊四興笑道。
大雷不以為然,“又不是出門辦事,幾個人坐到一塊喝閑攤酒,坐哪兒不中???”
老薛拉住大雷的胳膊把他拽到里邊,“大哥,你坐這兒吧,就是喝閑攤酒也得講規(guī)矩??!”
大雷就坐到了正對著堂屋門口的那個位子上,三雷他們也都坐下了。
克功打了一個呵欠,“爹,我回屋睡覺了?!?p> “去吧,讓他兩個也趕緊睡覺。”三雷說道。
克功就去了里間。
然后,幾個人就開始喝酒。還沒喝幾盅,招娣又給他們端來一盤炒雞蛋和一盤燴魚塊。
“你們幾個喝著酒,我再去搟些面葉,喝了酒一個人再吃一碗酸湯面葉。”
“弟妹,不用去了,俺都吃過飯了。你忙一天了,也歇著去吧。”老薛笑道。
三雷對老薛說:“沒事,讓她去做吧,你們就是不來,她也是熬到半夜才睡。”
招娣又轉(zhuǎn)身去了灶屋。
“四興,你跟老薛倆人今兒晚上來沒有啥事吧?”大雷問楊四興。
“沒別的事,就是過來說說話?!崩涎φf道。
楊四興看了看老薛,又看了看三雷,笑著對大雷說:“上一回,我喊著老薛哥來三雷叔家燎鍋底,沒有提前跟他說。老薛哥心里過意不去,說他不能空著手來,今兒個他就帶著東西過來了。”
“嗨,”三雷說道,“老薛哥,你真是太客氣了!”
老薛笑了笑,“這都是應(yīng)該的!”
大雷拿起酒壺,“明兒早上讓小剛弟兄倆去趕集,我也逃一回滑。上一回喝幾個酒我就走了,今兒晚上我陪你們多喝幾個。”
說完,大雷給自己倒了四盅酒,然后一口氣把它們喝完。
“你們都看見了,我喝四個酒,你們也都得喝四個。我底下就倒酒了,先從老薛這兒開始?!?p> “中,你咋說俺咋做!”楊四興說道。
大雷先給老薛倒了四盅酒,老薛立刻把酒喝下。他接著又給三雷、四興各倒了四個,他們也都喝完了。
大雷喝得興奮,就跟老薛碰了四盅酒。在楊四興的慫恿下,大雷又和老薛劃起了拳。他們來了十二盅酒,大雷喝了八盅。
三雷怕他喝醉,想替他喝幾盅,但大雷卻擺著手說:“不讓你替,這是我本事掙的,我愿意喝,今兒個我高興?!?p> 大雷把輸?shù)木迫亢韧?,已是滿臉通紅。三雷就說吃一會兒菜再喝。
大雷吃了幾口菜,睜大眼睛看著老薛,“老薛,我想問你一句話,你看中不中?”
“中啊?!崩涎ξ⑿χf,“大哥,想問啥你就問吧?!?p> 大雷喘了一口粗氣,“聽說你是黃河北的,你咋跑恁遠(yuǎn)來俺這兒扛活?。磕銈兡莾壕蜎]有活干嗎?”
“大哥,你喝多了吧?”三雷有些不悅地說。
“沒事。”老薛笑了笑,“咱就是下力人,在哪兒不干活也沒飯吃啊!”
大雷費力地擺了擺手,“老薛,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想說,憑你的能耐,在你們那兒也得有活干啊,咋想著隔河渡井跑恁遠(yuǎn)???”
“在老家也是我一個人,到這兒也是我一個人,不都一樣嘛!再說了,我要是不來你們這兒,咱幾個能坐到一塊喝酒嗎?”老薛故作輕松地說道。
“說書的不是說過嘛,‘大丈夫四海為家,人到哪兒,哪兒就是家!’”楊四興笑著說。
“大哥,剛才你喝得有點急了,你吃點菜歇一會兒吧?!比渍f道。
“酒我就不喝了,我快喝醉了?!贝罄讚u著頭說。
三雷又對老薛說:“老薛哥,今兒個你跟楊四郎一塊來,我心里真高興。我并不是說高興你給我?guī)Ь茙?,我高興的是我又結(jié)交你這樣一個朋友。咱哥倆先碰幾杯,再劃拳來幾個。”
“那中,客隨主便吧?!?p> 三雷和老薛碰了六盅酒,大雷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楊四興就把他扶回了家。
等楊四興返回三雷家堂屋時,三雷和老薛劃拳劃得正酣。
老薛和三雷劃拳結(jié)束,三雷又跟楊四興劃拳。之后,楊四興又跟老薛來了十幾盅酒。
招娣把幾碗酸湯面葉送到堂屋,老薛和楊四興喝了兩口都連連夸贊。
喝完面葉,他們不再喝酒。招娣為他們每人沏了一碗白糖茶,三個男的就坐在那兒閑聊。不知不覺,外邊傳來了公雞打鳴的聲音。
老薛吃了一驚,他看了看楊四興,“咋就到這個時候了?咱該走了,你們明兒個還都有活干哩!”
三雷笑了笑,“還早著哩。這不知道是誰家的暈雞叫的,再聊一會兒唄。”
老薛站了起來,“走吧,等過罷年咱有空再坐吧?!?p> 楊四興也站了起來,三雷把他們送到后邊的河堤上。
走在河堤上,楊四興抬頭看了一眼,只見一鉤細(xì)細(xì)的殘月正掛在天上,它的四周布滿了無數(shù)顆大大小小的星星。
“你看看月亮,也快變成一顆大星星了!”
老薛仰望一眼夜空,“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時間過得真是快??!”
“老薛哥,”楊四興笑道,“你要是嫌日子過得快,過了年你就討一房老婆,讓她給你生幾個孩子,你就不嫌日子過得快了!”
老薛長嘆了一口氣,“我的心早就死了!”
送走了客人,三雷回到院子里。他把大門閂好回到堂屋,招娣從里間走了出來,“老薛哥拿的那塊肉足有三斤,他東家能會給他多少肉啊,他是不是都給咱家拿過來了?”
“沒準(zhǔn)就是這樣的!老薛哥真實在??!”
“他實在咱也得實在,他不是一個人過嘛,你明兒晚上把咱家蒸的年饃、包子給他送過去一籃子!”
三雷打了一個呵欠,“中啊,到時候你再蒸兩碗餃子,我一塊給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