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不期而遇的“橫禍”,讓我和陳明淪落到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水溝里,進退無門。
雨滴慢慢變得稠密起來,伴隨平原山地間的寒冷晚風席卷而來。
破車深深的陷在水溝里,呈45度角,我在車里維持著一種腦部充血的姿勢,嘗試幾次打火也沒能成功,應該是發(fā)動機和打火系統(tǒng)出了故障。
看來也沒有把它抬出來的必要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眼前這種狀況,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人生總是這樣,當你倒霉到了極點,總覺得會否極泰來。
但現(xiàn)實往往很殘酷,倒霉的人常常會一直倒霉下去,直到抵達某個臨界點。
果不其然,我倆棄車后,背上后備箱里的一些補給,雨勢漸漸轉(zhuǎn)變成中雨,手里的小雨傘就快支撐不住了。
我和陳明站在漆黑的公路旁,像兩只被遺棄的喪家之犬,對著來往車輛招手吶喊。
過往的車輛不算少,卻都不敢在漆黑的雨夜里停下。
荒郊野外、黑夜、下雨、兩個站在公路旁的男人,我們集齊了所有的不利條件,沒人愿意施以援手。
無人問津,我們能理解,畢竟人心隔肚皮,任誰也不敢搭載我倆。
我們本來是想去汶川救援的,但在此時此刻,卻成了最需要被救援的人……
我在包里掏出兩袋方便面,佐著礦泉水嚼了嚼,好久沒試過這么難吃的吃法了,無奈肚子不爭氣。
我順手塞給陳明一包,他擺了擺手,我說:“人是鐵飯是鋼,前面的路還長,咱倆要是死在這,救援隊路過的時候,還得專門派一輛車給咱倆斂尸,會削弱救援力量的,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別給國家添麻煩?!?p> 身為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使命,使陳明不想給群眾集體添麻煩,他接過我遞來的方便面,嘎嘣嘎嘣的嚼著。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后方逐漸亮起一道遠光燈,我倆下意識地躲到公路邊緣。
一輛越野車飛馳而過,帶起一陣卷著雨水的風浪,我剛要罵娘,車子卻突然停了下來,從上面下來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中年男人,原來是劉成。
雨夜里,我們互相觀察著對方,他先開口道:“嘿!兄弟,我看你倆咋這么眼熟呢!”
我聽見這聲音,忽的認出他是劉成,回應道:“是劉哥吧?我倆是趙銳和陳明!”
劉成一聲驚嘆:“???深更半夜,下這么大的雨,你倆咋在這呢?車呢?”
陳明嘆了口氣:“唉……別提了,倒霉死了!丟人丟大發(fā)了。”
“行了,先上車再說?!?p> 劉成滿懷熱情地對我倆招手,我和陳明身上濕透大半,本不愿坐上人家的愛車,但淪落到這種境地,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劉成的兒子叫劉輝,父子二人的心性像名字一樣單純善良。
越野車開始啟動,我、陳明和劉輝坐在后排,劉嫂坐在副駕駛,母子二人見到我們倆先是滿臉詫異,聽了我講的來龍去脈,也就明白了。
其實劉輝只比我們小7歲左右,因為我們叫劉成一聲大哥,他就默認了一個晚輩的姿態(tài)。一家三口都是高素質(zhì)的中國公民,非常有禮貌。
聽了我倆的倒霉經(jīng)歷,劉輝似乎覺得很刺激,他笑著說:“叔你真牛!我們現(xiàn)在也要去汶川救援,貢獻一份力量嘛?!?p> 陳明緊著說:“啥?你們一家三口也要去救援?”
坐在前排的劉嫂說:“你大哥年輕時候是消防局的大隊長,現(xiàn)在年齡有些大了,加上家庭瑣碎事比較多,很多時候都有些力不從心,一是怕耽誤了救援行動,二是給年輕人一些表現(xiàn)的機會,所以才退居二線做了文職?!?p> 劉成專注著前方道路,輕描淡寫著說道:“這次汶川遭難,我們又恰巧在附近,正是該出一份力的時候,像這樣的救災救援行動,我們隊上經(jīng)歷過很多次,就算國家第一時間組織救援力量,但因為汶川地屬偏遠,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實施有效救援。眼下每次余震都會造成磚土和墻板之間的揉搓,未來的幾天還都是雨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人命關天!”
聽劉哥一席話,此時此刻,我的內(nèi)心直感慚愧。這就是身為人民公仆的覺悟,有使命感,勇于擔當,不畏艱難險阻,哪怕前面是一片漆黑的雨夜,哪怕拖家?guī)Э?,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都是他們心中最重要的東西,這種情感深入骨髓和毛囊的一寸一厘。
劉成一家本該有個歡樂的假期,他們不欠任何人的,職責和責任在此時束縛不了他,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投入到這次救援中。
我明白,陳明和劉成是一類人,只不過陳明太過稚嫩,我倆趕去汶川,誰都做不了一個主心骨,沒有規(guī)劃的救援行動,很可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但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與其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飛亂撞,不如跟劉成一家三口一起行動,做一次抗震救災的藍朋友。
一路上,我們?nèi)钴S著氣氛,借此抵抗漫漫雨夜帶來的壓抑感。
收音機里持續(xù)播報著地震詳情,中央各省市已經(jīng)召開緊急動員大會,周邊城市的各消防警隊陸續(xù)開始出動,各大軍區(qū)臨時抽調(diào)軍隊力量,直奔汶川而來。
只是這個深沉的雨夜,將會成為生命最可怕的噩夢!
一路上,道路被震的坑洼不平,很多地方出現(xiàn)斷裂,必須繞開公路進行越野,萬般幸運的是,我們駕駛的是一輛真正的越野車,倘若沒有遇到劉成一家,哪怕我們的車子沒壞,救援的初衷也只不過是一場空談。
我扭頭看向陳明,他憂心忡忡的低著頭,好像在盤算著自己意氣用事所要付出的代價。
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只盼他別有那么大的壓力,把多余的承受力留給未知的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