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過去,王文猛率隊整整逃了一月,葛伊得同樣率軍在后整整追了一月。
路上碰到休養(yǎng)生息的小馳洋人部落,蓮花軍都是遠(yuǎn)遠(yuǎn)地繞過,而葛伊得則直接帶著軍隊闖進(jìn)去,仗著武力大肆搜刮軍需補(bǔ)給等物。一時間竟難以分清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馳洋人。
但有一點(diǎn)可以確認(rèn),葛伊得是下定了決心要將他們給吃掉,絕不會善罷甘休。
此刻已近半夜未時,后面葛伊部落的大軍終于停下腳步,駐帳休息。而華知仇等人,也勉強(qiáng)得以喘一口氣。
只不過逃的人終究要更費(fèi)神些。這一個月以來,葛伊得沒少派出騎兵夜襲騷擾,都被輪崗的士兵發(fā)現(xiàn)報警,在王文猛和柳詔東等幾個箭術(shù)高超的神射手陰了幾次后,夜襲的頻率才漸漸掉下去。
“這葛伊得是瘋了不成……為什么緊咬不放呢?到底跟咱們有多大的仇恨?”李傳綱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有些懊惱。
“嘿,老李,連這都想不通,虧你還是個熊頭將軍呢?!备咴谥蕹驕?zhǔn)機(jī)會揶揄他:“他弟弟葛伊帖現(xiàn)在還在咱們的馬背上掛著呢,換了誰不生氣?”
王文猛走來,聽到二人的談話,“噗嗤”一笑,敲了敲他的腦袋,說道:“你說的更沒邊了。以我所知,這葛伊得和葛伊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按咱們中原人的話來說,葛伊帖是庶子,葛伊得是嫡子。他倆之間的關(guān)系,沒你想的那么好?!?p> “所以他不會為了這么一個弟弟就孤注一擲。身為馳洋王廷的主戰(zhàn)派代表之一,他的目的還是要?dú)⒘嗽蹅儯又刈约旱恼卧捳Z權(quán)?!?p> “王將軍說的沒錯?!绷t東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補(bǔ)充道:“而且馳洋人對待倫理綱常的態(tài)度沒咱們這么重視。別說是兄弟了,就算父子,古往今來也有不少可汗之子為了權(quán)力弒父上位?!?p> 說到這,他住口不語,將嘴邊的下一句話憋在了心里:“現(xiàn)在看來,那柳澄可能也是因為在洋州待過這么多年,耳濡目染,被熏黑了心……如此君主,怎么可能為天下帶來福澤?!”
沒人感受到他的心思,華知仇只接著上一番話感慨著:“馳洋人的心腸也太歹毒了。骨肉相殘之事尚且不論,單單這一路上,被葛伊得摧殘的小型部落就不計其數(shù)……也不知到底咱們是他的敵人,還是那些無辜的小部落?”
“心腸歹毒是依咱們的觀念來論的?!闭f起馳洋人之事,自然是王文猛更有發(fā)言權(quán):“馳洋人世代生活在洋州草原上,向來以狼群自居。歸根結(jié)底只有四個字被他們深深印在腦海里——弱肉強(qiáng)食!”
“所以那些善良同情之事,他們吃飽穿暖之時還可偶爾為之。但若是觸及了自身利益,哪還會有什么道德準(zhǔn)則。說不上誰對誰錯,環(huán)境使然罷了?!?p> 他的解釋明顯更高一籌。的確,不同民族的根本思想差異是難以互相理解的。
看著其他人望過來時的滿眼崇拜,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些都是張大將軍說過的,我不過是依葫蘆畫瓢?!?p> “說那么多,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打不過?”高在洲永遠(yuǎn)是最沉不住氣的那一個:“管他是狼是狗,與我何干。我還是萬獸之王大老虎呢,要不是雙拳難敵四手,我直接沖進(jìn)去一口一個!”
“在洲哥,那你這不能叫雙拳難敵四手了。應(yīng)該叫……一口牙咬不過千張嘴!”華知仇當(dāng)即打趣道,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王文猛卻沒有笑意,他環(huán)顧著周遭將士,不禁心起憂慮。這么久以來大家只顧逃命,食物短缺,精神緊繃,已逐漸走到了強(qiáng)弩之末。雖明知落蠻府距此不過七八日的路程,可他卻沒有信心能撐下去。
看了眼不遠(yuǎn)處正給幾名傷員準(zhǔn)備晚飯的肖星雨,又扭過頭看了看和李傳綱插科打諢的三人……如今只剩這些人還稱得上活蹦亂跳了。
下定決心,他便過去將幾人聚攏在一起,壓著聲音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得另想主意。我的意思是,你們四個今夜就別睡了,趁著夜色再趕一段路。先回落蠻城,找大將軍,請救兵!”
“搬救兵一個人去就行了,我懶得動彈!”高在洲大手一揮,直言相拒。
王文猛的提議他們聽得明白。如若形勢已經(jīng)嚴(yán)峻到需要請救兵,那自然是傳信之人更為安全。他將四人都派回去,便是為全軍覆沒做準(zhǔn)備。
畢竟他們不是蓮花軍將士,和張長青之間也關(guān)系頗深,王文猛不能將他們置于危難之中。但他們又何嘗是貪生怕死之徒?
“你!……”王文猛被頂?shù)靡粫r氣結(jié),指著高在洲說不出話來。
華知仇也在一旁附和道:“在洲哥說的對。王大哥,我們加入軍營已近三個月,朝暮相處,又經(jīng)歷過這么多生生死死,早就把自己也看成蓮花軍的一份子了。這種事,我們不能干?!?p> “不行!你們必須走!”王文猛也來了脾氣,輕斥道:“當(dāng)初給你們立的規(guī)矩都忘了?!我是將軍,這是軍令!你們必須遵守!”
“軍令?我不認(rèn)這個軍令!除非你把我給軍法處置了,不然我就是不聽!”高在洲同樣犯起倔來。
一直沒說話的柳詔東伸手安撫住對峙的二人,出了個折中的主意:“不如這樣吧。王將軍,目的是請救兵的話,我們可以做,但不能全去做。”
“知仇在我們所有人中腳力最好,速度和駿馬相比也毫不遜色。如果真要請救兵,就讓他一人去,我們隨行只會拖他的后腿,不如留在軍中。你看,這樣可否?”
“詔東哥,你這不是……”
華知仇萬萬沒想到他會將自己推出去,當(dāng)即便要反駁,可話說到一半?yún)s被王文猛和高在洲異口同聲地打斷。
“此事可行!”
“什么?!”華知仇又看向方才還在老?;ロ敯愕亩?,此刻卻站在了同一陣線上,不禁大驚。
“知仇,既然你也不同意你們四人同行,那趙東的建議你便切不可推辭。”王文猛將槍頭調(diào)轉(zhuǎn)過來,對他勸道:“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奢望葛伊得撤兵已是天方夜譚,我們?nèi)粢討?zhàn)也無異于雞蛋碰石頭,必敗無疑。”
“所以救兵是一定要請的!這是重?fù)?dān),我們將所有人的性命都托付在你一人的肩膀上,是出于對你的信任。你怎么忍心拒絕?”
“這……”他這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實難反駁,華知仇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見言語奏效,王文猛當(dāng)即趁熱打鐵地繼續(xù)道:“你待會吃飽些,那兩匹馬也都給喂足草料,你就連夜出發(fā)吧。多帶些干糧,路上千萬小心……不然讓趙東陪你去吧?兩個人也能互相照應(yīng)著?!?p> “這就不必了吧……距離遼洋邊境也沒多遠(yuǎn)了,最危險的人和東西都在咱們屁股后頭吊著呢,知仇一人也沒事的?!辈幌胪跷拿偷男⌒乃蓟罱j(luò),又將話頭引到自己這,柳詔東立刻婉言拒絕。
華知仇抬眼看了看面前三個漢子,皆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自己,也知道此事沒法躲過,遲疑著答應(yīng)下來:“好吧!不過……”
“但說無妨,有什么要求都滿足你!”王文猛十分高興,只要他答應(yīng)下來,一切都好辦。
“不過我不騎馬?!?p> “什么?不騎馬?那你……”
“對?!蹦枚酥饕?,華知仇的眼神充滿堅定,說道:“騎馬的話誰都能去。剛才詔東哥也說了,我的腳力最好,那我就用自己的雙腿去搬救兵!”
“胡鬧!”王文猛突然有些后悔,駁斥道:“此去落蠻城,就算騎馬全速趕路也需要七八天的時間。這么遠(yuǎn),你就跑回去?我不答應(yīng)!”
華知仇狡黠一笑:“王大哥,可是你說的,什么要求都滿足我。”
“情勢緊急,那我就不逗留了,俺先去也!”
“你還沒吃飯呢!”
“我不餓!包裹里也裝著吃的呢!”
說話間,他便已身形急動,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徒留下地上的一排腳印,默默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