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源來到這個時代,度過的第一個寧靜的夜晚。
宅院易主后,李源便毫不客氣,接著使喚起了周三兒和宮中隨行的那些個小吏,隨著兄弟三人,把這偌大的院落大致收拾了一趟。足足等到了日落,不說井井有條,但也勉強符合李源的心意了。
過后李源又大方地每人給了幾貫錢,眾人高興地散場,邊走還邊露出戀戀不舍之意。
李源也懶得配合,只待讓羅二虎通通趕出府去,疲累之時樂得清靜。接著又讓劉江生去城中找到一家上好的酒肆,尋些好酒菜來,三兄弟狼吞虎咽后,李源便讓他們各自挑選一間廂房歇息了。
在金陵的第一晚,可謂忙碌又充實。
李源正呆呆地仰臥在自己的大床上,作為這大院的主人,房間自是全府最寬敞的地兒。但如今全府上下只有孤零零的兄弟仨,夜深之后靜得連螞蟻搬家都聽得見印跡。
腦海里不斷翻著篇目,細數(shù)了一遍從來到這個時代,到如今高官厚祿,還有一處豪宅棲身,不過短短一月,李源內(nèi)心感嘆不已。卻又莫名地感傷起來,不知在那個時空里,自己的父母、親友、導師、同學,你們可還安好?
胡思亂想一通之后,一道傾國傾城的倩影浮現(xiàn)在腦海里......
她便是周娥皇么?那個令李后主李煜癡迷得夜夜笙歌、荒廢政事的紅顏知己么?
今日初見,倒如史籍記載一般,確實國色!但她之后可是貴為皇后之人,又豈是自己能夠染指的!
想到這兒,李源不禁自嘲地搖了搖頭,隨即思緒又紊亂起來,如今的周娥皇估計十五六歲左右,而她是在三年后一次宮廷盛會上,獻出了驚為天人的舞蹈,被皇帝李璟看中,接著便被許配給了那個與自己糾纏一世的李煜。
李煜是良配么?除開皇后之名,李煜也確實寵愛她,一國之尊為她作詞,為她起舞,為她夜不能寐。但李煜若真愛周娥皇,又怎會在她病倒之時,開始偷偷勾搭起了小姨子小周后,后來還當著面亂搞,最終活活讓她含恨而去!這是光明正大的渣男?。?p> 李源驀地坐起,不行!絕不能讓她落到李煜這昏君手里!怕什么,李煜此時不過14歲,還只是個整天插科打諢的毛頭小子!
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這紅顏禍水我來收!
想罷,李源再也堅持不住,睡意昏沉......
此時城東,周府的深院里頭,一間香閨中,同樣有人輾轉(zhuǎn)反側(cè)。
“他便是那個李源么?”
早間周娥皇回府后,聽秋兒等婢女細說了一通最近金陵的軼事,其中便有少年郎三騎說降楚王的傳奇。自幼便受到父親周宗的家教熏染,周娥皇對國朝大事本就十分好奇,夜晚時分又聽聞秋兒幾個仍在竊竊私語,例如今日見李郎有多俊俏、有多風度翩翩此類話語,內(nèi)心更是焦躁不已。
只待柔軟地側(cè)臥在軟榻上,一雙明動的星星眼仍然撲閃著,腦海里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張驀然靠近的俊俏臉龐,言語間朝自己散發(fā)的陽剛熱氣,周娥皇害臊地紅了臉,趕忙雙手掩面:“還真是個不知羞的人兒......”
翌日,隨著奉先寺一聲鐘鳴響起,金陵城內(nèi)大街小巷又逐漸煥發(fā)了生機。
今日要第一回去點卯“上班”,李源不免激動,特意起了個大早,一身嶄新的虎頭盔甲披掛完整,腰系御劍,再擁上御賜紫袍,再加上這英氣逼人的俊俏臉蛋兒,大唐最年輕瀟灑的殿直都虞侯,誕生了。
三兄弟騎著快馬一路飛馳,趕到了侍衛(wèi)諸軍司,李源掏出任命狀,又領了不少東西,無非又是一些替換的官服及甲胄之類,再選了一柄備用的好劍。在一眾官吏的阿臾奉承下,順利地交接完畢。
李源便在指引下,帶著兩兄弟來到了殿直軍衙署。
剛邁入衙署,便發(fā)現(xiàn)里頭早有數(shù)十名大小將校等候許久,李源本以為自己還是起晚了,轉(zhuǎn)念一想,今日來拜見新上司,這些老油條怎敢不早來?隨即輕松一笑。
接過一名小校遞過的名冊之后,李源又問東問西起來,心中大抵有數(shù)。這殿直軍,主要的職能便是巡守衛(wèi)戍皇城,這是毋庸置疑的。但由于沒有野戰(zhàn)任務,人數(shù)要比其他部隊少了三四成,平時訓練也少得可憐。戰(zhàn)斗力可想而知。
因此殿直軍便有了個別稱,叫殿直班兒。全軍上下按時辰日子,輪流當班上值,不必去兵營受苦,替換下來的,可以回家,也可以來衙署閑聊坐會兒。
李源會心一笑,這不妥妥的朝九晚五嗎,熟悉得很。
片刻,只見一位長相極有特點的大將,在眾人極具敬畏的目光中走了進來。一道鷹鉤彎鼻配上滿臉的絡腮胡子,想不記憶深刻都難!
李源也趕忙起身,方才他在侍衛(wèi)諸軍司報到時,早已按照之前陳覺的提醒,懂事地攜禮拜了碼頭。來人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侍衛(wèi)諸軍都指揮使兼神武統(tǒng)軍使,手握禁軍第一精銳以及所有雜號軍的大人物,劉彥貞。
眾將哪敢怠慢,紛紛整理好儀容,一臉肅然:“見過劉大帥!”
劉彥貞倒是分寸拿捏得極好,大步邁了進來,干凈利落地徑直坐在了上座,接著揚手笑道:“好好好,看來這殿直班兒里,以后便熱鬧起來了?!?p> 李源心里暗自發(fā)笑,只因他十分清楚,這位劉彥貞實際上是個濫竽充數(shù)之輩。
南唐在史書上留名的將軍不少,要說邊鎬是個大冤種,但好歹滅了兩國,但劉彥貞便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
從當大頭兵開始,便一路買官升遷,仗都沒打過,卻到處吹噓自己是韓信、彭越,老實人皇帝又信了,他便有了今日的位置。直到柴榮攻打南唐時,這大騙子才暴露。一戰(zhàn)成名,當場去世......
劉彥貞十分滿足如今的權(quán)威,一直保持著笑容,接著又揚了揚手,又一名披掛齊整的高大將軍闊步進門。
“這位是陛下新擢的殿直統(tǒng)軍使彭師杲。你們見禮吧!”
呵,這是一把手!眾將包括李源,連忙拱手齊聲:“末將見過彭都使!”(注:統(tǒng)軍使是南唐特有官職,也可稱都指揮使)
彭師杲是個狠人,洞溪蠻族出身,虎背熊腰,武力值沒得說。雖然皇帝十分賞識,但他畢竟是跟隨馬希萼投降過來的,此時內(nèi)心不免忐忑。于是朝眾人拱了拱手,并無搭話。
劉彥貞倒是不以為然,又指向了李源:“這位便是此次計降楚王的少年郎,殿直都虞候李源了。想必你們也聽說了。”
這時眾將的眼睛亮了,以更加響亮的齊聲道:“末將見過李虞候!”
劉彥貞自然也樂得如此,這新上任的兩人處境如何,與他無關(guān)。但至少李源會來事兒,他當然另眼相看:“此時暫無副統(tǒng)軍,這殿直班兒此后便交與你們二位了,本帥也得值守去。李虞候,日后軍營相見了!”
眾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劉彥貞后,都按捺不住激動又好奇的心情,挨個圍住了李源。
“這便是李虞候!今日終于得見了!”
“李虞候果然二十模樣!此后軍中,我看誰再敢說咱殿直班兒皮糙肉緊的?”
“末將得知李虞候要來咱殿直班兒,一天天兒都盼著呢!”
“李虞候,可否給我們講講,那楚王是怎地......”
......
這一番突如其來的熱情,李源雖然吃不消,但也保持著上峰的威嚴,耐心地與大伙兒交流。眾將見李源雖然年輕,但一臉謙和,待人接物也不失分寸,于是更加肅然起敬了。
角落里,彭師杲作為新上任的統(tǒng)軍使,同樣吃不消。無人理睬的他,雖然早料到是如此境況,但瞧著在人群中四處逢源的李源,怎能不艷羨得緊!
內(nèi)心只得幽幽地嘆道,唉,到底是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