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愛情的潔癖
夏健權是我在莞都5年的戰(zhàn)友,也是我的同鄉(xiāng),在部隊參加過尖子比武,四百米障礙在全省排在前6名。復員這十年,他更換了近十份工作,最近在給建材老板開貨車拉水泥,每個月收入都有一萬五千左右,收入超過了兩個基層公務員的月收入。但卻存不到錢,還欠了一屁股賭債。他老媽每次看到我都眼眶濕潤的歷數兒子的劣跡,語重心長的讓我勸說一下他,全家都快被他拖垮了。
“阿權有你一半懂事生性,我就安落咯。”阿姨用粗糙手背擦了擦發(fā)紅的眼睛。
這幾年,我接到銀行催收人員問夏健權去向的電話都數不清了,不勝其煩。人最難改的就是本性,要跟自己做一輩子的斗爭。重蹈覆轍也是本性使然。知道這樣不對還是會這樣做,死性難改。就像青春期的少年,每一次手藝活后,事后都會懊惱,過不了兩天又會忍不住沖動。我對他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安慰她媽媽。
夏健權跟我在莞都摸爬滾打5年,復員之后的日子里但凡我有什么難事,他二話不說立馬放下手上的事情過來幫我。作為戰(zhàn)友加朋友,不可否認他很重情義。有時我不開心或者有煩惱也會找他吐苦水,盡管不能解決問題,心理都會輕松舒服很多。
這天,夏健權給我發(fā)了微信留言:“聿哥,很忙嗎,有什么搞作?”
“在忙工作,怎么了?你媽又投訴你了,你自己就不知道收斂一下?”我復了一條信息。
剛放下手機,語音電話邀請就發(fā)了過來。
“怎么樣~聿哥?!毕慕嚯娫捘穷^呼呼作響,顯然是在開著車窗的貨車駕駛樓里。
“說重點吧,什么事?”我正想著工作的事,不耐煩的說道。
“再借我5000塊,我準備入手一臺貨車,還差點錢,我打算自己帶車入職拉水泥,這樣會賺多點?!?p> 果不其然,又是問借錢;自從購入一套公寓和投到公司運營后,我的經濟狀況也是拮據。
“說好了,既然你說是用來買車做生意的;給你可以,但下個月你必須還我。我公司花銷很大的,我自己也得周轉?!蔽覈勒湓~的跟他說。
唉,希望他這一次真的能生生性性,好好賺錢還債走上正軌。
一周后,他順利的辦好的購車的手續(xù)。為表慶祝,他邀請我一起去啟航酒吧喝酒。
“啟航是迪廳來的,新開不久,氣氛很好?!彼枋鲋箞隼锶鐗羲苹玫膱鼍?,引發(fā)我赴約的興趣。
之前我去過KTV,但迪廳只在電影里見過?;璋档臒艄猓轮┞兜纳倥驹诟吲_扭動著身姿,還有震耳欲聾的音響......
情緒低落的我不會向旁人乞哀告憐,但思念在內心來回打轉,打下了一個又一個的死結,我的心膨脹難受。
我同意了夏健權去迪廳的邀請,想著也做些沒做過的事,傾倒一下內心的垃圾與傷感。
周四的晚上十點半,我們來到位于一個裝飾材料城旁邊的迪廳,盡管我經過此路無數次,但從未發(fā)現有這一處揮灑放縱之地。我跟夏健權到店時大廳內已座無虛席,笑面相迎的經理把我們引到大廳入口處,燈光操控臺旁邊的一張卡臺離大舞臺最遠,但也恰恰能高居臨下,整個迪廳全景盡收眼底。
我與夏健權坐下,他點了酒水后,穿著桔色工程服的服務生很快給我們倒上了酒水,端上了果盆。
第一次進入這樣的氛圍與場合,我感到自己格格不入,完全融不進這個場景。
四方型的高挑大廳足足放下了100多張卡座與站臺,無視覺盲區(qū)。廳內昏暗,只有舞臺的位置打著射燈。廳內燈光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閃爍著??恐囊伪掣杏X像是通了電的按摩椅,被高分貝的音響震得起伏抖動。
“聿哥,有心事嘛?看你有點不對路子。有不開心事告訴我,讓我開心一下。”夏健權湊近我耳邊壞笑。
“喝酒吧,多事;管好你自己?!币槐鶅銎【葡露穷D時神清氣爽。
舞臺上的DJ正在扭動著身體,陶醉的賣力調音;另一位染了白發(fā)的肌肉猛男操著英文單詞聲嘶力竭的喊麥。倆人與后面的燈光師配合著,營造出狂嗨氣氛,釋放著大廳內幾百人的情緒。
這時,大門口一隊穿著高跟鞋,緊身紅色連衣裙的少女魚貫而入,后面還有穿著各式性感便裝的女郎。很快的,女孩子們便散落在大廳各個角落的桌子上。
“漂亮嗎?只要有錢,這些你都可以擁有。”夏健權用手在我面前劃了一圈。見我沒理他,就自個坐在一邊喝酒扭動著身體。
“跟你說個事,我喜歡上一個四川的女孩……”我把夏健權摟了過來跟他講了我與毛琪琪的事。
“她沒有結婚吧?”
“沒有!”我停頓了一下,回答說。
“那你跟李雅處理得怎么樣了,總不能這么拖著。”夏健權皺了皺眉頭問。
“正在談,她給的條件很苛刻;我現在的經濟水平無法承受。”我無奈的說著,跟夏健權講了我跟李雅之間這幾年的痛苦與無奈。
“唉喲,你麻煩了耶?!毕慕鄵u了搖頭無力的說。
我從衛(wèi)生間出來后,夏健權的一個工友也到了,我拒絕了他們搖骰子的邀請,取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對面卡座一位紅衣少女正在陪一位穿著西裝外套的單身男喝酒,倆人不時的耳語幾句,倆人曖昧的互相比劃著然后哈哈大笑。
我突然想到某部電影里的橋段,男人分手后,在夜場喝酒,突然發(fā)現女友為治愈情傷放縱自己,在酒吧陪酒報復男人。
我不由自主的認真環(huán)視全場,尋找毛琪琪的影子;果真是這樣的話,精致靈氣愛打扮的她,絕對是全場氣質最高雅,最有魅力的女孩。
凌晨時分,隨著DJ有節(jié)奏的高喊five~four~three~two~one,穿著各式性感便衣的女孩紛紛站上了大廳內散落的高臺,誘惑的隨著音樂的節(jié)拍扭動著曼妙的身姿。
看到這生香畫面,大廳內幾百個客人除了一少部分人舉起手機激動的拍照以外,大部分想必都是老玩家,該玩的玩,該喝的喝;而有一些客人卻是反復的打開手機翻看著無關重要的信息與資訊,試圖在掩蓋尷尬與無聊。
舞臺正前面有一個窄長的不銹鋼高臺,一排女郎正在面無表情的扭動,舞姿算不上專業(yè),表情也是心不在焉,除了性感婀娜的身姿以外毫無亮點,跟我一樣,與狂熱的DJ串燒音樂格格不入。這是不是也是一種不稱職的表現?
“靚仔,抬一下腳?!贝┲凵こ谭那鍧嵃⒁谭路饘Νh(huán)境中喧囂與激情無感,拿著掃把招呼我說。
“掙兩頓飯錢而且?!毕慕嗫粗枧_上的女郎,拍了拍發(fā)呆的我。
嗯,對于這些女孩來說,這就是一份工作,她們在上班,到了時間節(jié)點按工作流程站好自己的位置機械扭動著。或許,若干年后,陪酒女郎與舞蹈女孩也將卸去濃妝,嫁為人妻,系上圍裙每天面對著茶米油鹽。她們看到夜不歸家的丈夫也會河東獅吼。而對于未來的丈夫,這段職業(yè)經歷大概率會被她們改寫為‘入廠打工’、‘寫字樓文員’、‘超市營業(yè)員’之類的職業(yè)所替代;畢竟沒有那一個男人愿意接受自己的老婆之前以取悅男人為職業(yè)。而這段經歷或者將永遠埋在她們記憶的最深處直至腐爛消失。
愛情當中,到底應該對現在的伴侶坦白過往還是選擇謊言?坦白又如何?掩蓋又怎樣?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角落擺放最隱私最柔軟的東西。但無論是坦白或謊言,只要是對于現在的追求與美滿是積極的,都應該被理解,就算是謊言也不應當承受道德的譴責與批判。
畢竟這些都只是過去。
對面座的紅衣女孩放下酒杯接了一個短暫的電話,起身往下拉了拉短裙,踩著高跟鞋從我面前走過,去了另外一桌坐下。
隨著站在高臺的20多名女郎與10多名工作人員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疊紅色卡紙用力揮灑到空中,化作滿天紅花漫漫落,現場氣氛達到了高潮。
宮崎駿的《千與千尋》里面有這樣一句話:“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著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舍也該心存感激,然后揮手道別?!?p> 我們不能改變過去,也沒有資格糾結過去;因為過去她的生命中并沒有你的存在。陪酒與舞蹈女孩的經歷也并不代表她們以后不能成為一個好賢妻與好媽媽。同樣的,貞潔的女孩也不一定能擁有從一而終的理想愛情。
愛情的潔癖與職業(yè)無關,與過往無關,只與當下有關,與未來有關。
愛情的潔癖,首先自己一定是追求完善,也是忠于愛情的人。愛情潔癖不是要求對方感情經歷空白,也不是要求對方是童子身,而是自己不輕易談戀愛,一旦談了就不能容忍對方同時愛著另外一個人,是要求對方全心全意,更不能背叛自己。
我再一次點開毛琪琪的微信,最后一條信息是約定包剪錘咖啡館的信息。我往上翻看著這幾個月的聊天信息,點進朋友圈,放大了她發(fā)的一條寫著“內心向陽”文字,盯著一張她坐在駕駛位的自拍照入了神。
音樂震得我腦袋發(fā)脹,我起身告別了夏健權與他的工友。走出了啟航酒吧,門口停滿了小車,只有出租車在路邊開著大燈在招呼酒后搖搖晃晃的客人,酒吧門口還有幾個衣著時尚的女郎時而低頭查看手機,時而抬頭觀察出來接她的朋友又或者只是‘客人’;誰又知道呢,管好自己吧。
我把車子啟動,開到了毛琪琪家,和新村樓下,抬頭看向了幾棟樓里亮著的幾盞燈,搜索著。
持續(xù)一周的思想斗爭,終究是敵不過思念。
“喂~”只響了兩聲,電話那頭的她顯然還沒有睡。
“嗯~還沒有睡呢?有沒有打擾到你~們?”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囁嚅著說道。
“我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的,”她輕聲說著,“嗯,怎么啦?”。
“我~想你了。”我舒了一口氣。
電話那頭空氣突然靜止。
“你在哪里啊~?”
“我在家和新村樓下,實驗小學大門口的路邊?!?p> “你等一下?!?p> “嗯~好的?!?p> 過了5分鐘還沒有見到她,我把駕駛座椅放倒,躺下看著天窗外漆黑的夜空發(fā)呆。
……
“你下來了嗎?15分鐘了都?!蔽覔芡怂碾娫?。
“到了,我看到你車了。”
“十天來我本來以為放下了,但卻總控制不住的想你,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點滴,想起你的笑容和溫柔。”我說。
“我也是,你不找我,我以為我在你心目中只是偶爾被需要。你知道嗎,我一直不敢跟你說,就怕說了之后,我們就結束了。那天包剪錘咖啡館后,我一直不敢主動找你,也一直在忐忑不安……”她說。
那晚,我們放下了所有的心理壓力與緊張。酣暢淋漓的XA像是一場儀式,兩個經歷感情不幸又渴望得到愛與撫慰的男女化解了相處之間的最大芥蒂與顧慮,也讓我真正的擁有了她。
知道我會胡思亂想,也理解男人的尊嚴與占有欲。她跟我說在愛情里有潔癖,自從對我懷有情愫之后,就堅決的與前任分房并拒絕前任的要求。但畢竟那種奇怪的關系終究不能長久;然而現實生活中并沒有電影電視里的干脆與決斷,往往最終走到一起的過程都會經過長時間的動蕩甚至搖擺。
而我跟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想到,這個過程會是4年,將近100次的感情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