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太恰到好處,顯然是有意安排。
一手抓起手機,一手拿起藍盒,吳冬臨第三次走回門前,湊近貓眼向外窺視。
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扭捏站在門口,慘白臉頰帶著病態(tài)的紅暈,頭發(fā)凌亂地披在肩上,上身籠著淡綠防曬衣,與下身的深黑運動褲對比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她雙手拎著一個超市購物袋,手指糾結地帶著白色塑料袋搖晃,手腕上各掛著一只由粗紅繩串起的繡花包。
不是青茉靈,但很眼熟。
一段段記憶劃過,他找到了對應的人,也是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組織人員。
秋玄初,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的靈媒,自己還被她強行通靈過。
只有報告通過后,才會分發(fā)獎勵,組織上層肯定已看到自己寫的時間線總結,不知會有什么舉措。
他沒立即開門,抓著藍盒的左手摸在后腦,盒與手掌的空隙中凝現(xiàn)出一柄反光鏡刃,左眼緊盯站在門前的靈媒。
她把購物袋換成單手,抬起右手重按了下門鈴。
沒能看到袋子里裝了什么,但看形狀和下沉的模樣,似乎是西瓜一類的圓形物體。
叮咚——
見依然無人應門,她從口袋摸出手機,單手在上面按動起來。
嗡——
吳冬臨的右手一抖,自己的手機震動了下,一條骷髏頭像的消息被發(fā)來,名稱正是秋玄初:
“我負責送詛咒之物”
“麻煩開下門”
在第二句話跳出的下一秒,便顯示成“對方已撤回”,不過吳冬臨還是在短短一瞬看清了她本撤回的消息。
然后,他看到對方發(fā)來了新消息:
“拜托開下門”
這家伙確實是調查員,就記憶和目前的表現(xiàn)來看,她的性格比較軟,反而和倪彤有些相近。
現(xiàn)在自己處于污染階段五,她用通靈很可能被反向污染。
除非組織要求她這么做,楊涵奈的例子還歷歷在目。
無論如何,她也是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的靈媒,有過楊涵奈這一遭,他必須對組織派出的人員多加防備。
在扭動門把時,他突然有些理解青茉靈在門后裝防盜鎖的行為。
剛把門推開一條縫,一股干花瓣混雜香精的甜膩味就鉆入鼻腔。
她手腕掛的繡花包應該是香囊,靈媒可以借此構建儀式,她會是什么等級的靈媒?
握著藍盒的左手背至身后,右手隨時準備關門,他對少女警惕開口:
“你叫秋玄初,來送特殊物品的?”
“嗯……嗯!”
秋玄初猶豫了下,隨即慌張點頭:“我是上次……”
“處理盧歸帆任務的靈媒。”
吳冬臨平靜地把左手之物一并塞進口袋,指了指腦袋:“我的記性可不錯。”
“是嗎?”
她小心翼翼地反問一句,卻沒把話題繼續(xù)下去,兩人間陷入了詭異寂靜。
似乎沒聽出我在試探,難不成她也可能和楊涵奈是類似情況?還是比柳雨澤偽裝更好的高手?
“屋里沒什么東西,請進吧?!?p> 吳冬臨主動打破僵局,一把拉開門,讓開身體:“不用換鞋了?!?p> 他試圖望向購物袋中裝的物品,但秋玄初進屋直奔客廳桌子而去,根本沒給他窺視的機會。
白塑料袋被擺在桌正中,把黑盒擠到桌邊緣搖搖欲墜。
她坐到了背對門的椅子上,扭頭盯著自己。
吳冬臨從門口向她回視,卻見秋玄初故意避開了對視的目光,微微低頭看向腳下。
她在害怕與自己對視,也在害怕自己離開她的視線范圍。
她似乎,和自己提防她一樣在提防著自己。
是因為我處于污染階段五?
在心中呵了一聲,他重關上門,轉頭看到秋玄初因響動而全身顫了一下。
緩步走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微微瞇眼打量秋玄初和桌上的塑料袋。
無論是人還是袋子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白霧,霧中又繚繞著些許漆黑陰氣,仿佛白漆中滴入了七八滴墨水,相交卻無法相融。
陰氣很重,著實感知不出是什么。
畢竟自己的異能是感知,最多加一個靈視,而不是透視。
“這是什么特殊物品,有什么用途?”
吳冬臨退出感知,也不想廢話,單刀直入地問道。
“怎么說呢……請您先有些心理準備?!?p> 秋玄初說話的聲音軟乎乎,柔弱地仿佛隨時會斷氣:
“這件特殊物品是詛咒之物,復蘇可能性被評判為中等,唔,而且能力評判是……”
她的聲音卡住,趕忙從口袋中摸出手機,看著屏幕匆匆繼續(xù):
“因為曾寄住的是紅衣厲鬼,能力評判為強級,能力有‘束縛’、‘驅使’,還有……”
“不用這么介紹?!?p> 他越聽越煩躁,眼前這家伙磕絆的解釋比自己還業(yè)余,根本不像調查員的水平。
手一用力,他把手機重砸在桌上:
“信息應該會直接發(fā)到手機上吧?你先給我看看它到底啥樣!”
“請……請您冷靜!”
秋玄初猛然往后一退,她瞬間按住手腕上的香囊,緊張地五指張開正對自己,手臂肉眼可見地顫抖。
不對勁。
不知道組織透露了多少信息,她比自己還緊張,隨時可能動手。
青茉靈提到過柳雨澤和處刑者們對她的恐懼,現(xiàn)在是自己切身實地感受對面人的恐懼,只不過上面的人甚至不愿派更專業(yè)的人來做。
借助棋子的試探?
心底一沉,吳冬臨立即冷下臉,伸手掏向口袋,沙啞道:“稍等一下?!?p> 他快速拿出藍盒,仰頭往嘴里倒去,煩躁感隨著清甜味一掃而空,向對面的少女點了點頭,聲音恢復清晰:
“抱歉,我們說到哪了?”
“我,我馬上會向您展示詛咒之物。”
秋玄初的手心拍回桌上,手指緊張地扣挖著桌面,左手緊攥著手腕上的香囊,緩緩起身拉住塑料袋:
“之前是害怕刺激到您,所以……”
她的動作無比緩慢,可在手觸及到那圓物的瞬間,她立即側頭躲閃,以最快速度拉下塑料袋,將其中所有物暴露與空氣中。
麝香和苦中藥味在空氣中擴散,混雜成一股又香又苦的典雅氣息,壓過了秋玄初身上的香料味。
一頭干燥如鋼絲球般的漆黑長發(fā)垂落在塑料袋上,皮膚因脫水而呈蠟黃色,褶皺覆蓋在干臘肉般的臉上。
它依靠僅剩的一段脖頸支撐著,仿佛假發(fā)店的人頭模型般立在桌上。
下巴部分全部消失不見,零散泛黃的牙齒掛在上頜,皺縮的上嘴唇被人刻意涂上了口紅。
死不瞑目的雙眼圓瞪,悲痛和不甘幾乎滿溢而出。
是楊涵奈的人頭。
如此沖擊力的場景,吳冬臨的腦中一片空白。
恢復思維后,他第一時間冒出的想法是:怪不得秋玄初怕刺激到自己。
但凡自己不用藍盒,怕是當場變成另一個自己。
室內的氣溫仿佛一下降低到讓人難以忍受,他深吸一口氣,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盡可能平復語氣,聲音卻遏制不住本能的顫抖:
“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