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不是大師兄?”
“對哎!是大師兄哎!他對面那位……是誰?”
“這你都不認得,可記得王官陵登山當日,一句「欲問神仙何來處,碧海蒼天紫金光」叫玉虛峰數(shù)千同門乘風(fēng)直上?”
“哦!就是他??!素翎師伯的真?zhèn)鞯茏樱蹅冞@一輩實力排第三……”
“不對!現(xiàn)在恐怕得第四?!?p> “那……大師兄跟崔師兄在干嗎?”
“還用說嗎?論道唄!咱們看歸看,得有規(guī)矩,可別近前,免得打擾二位師兄!”
……
三月春分,迎夏時節(jié),午間乍暖,最是宜人之際,一群靈虛峰弟子拋下采藥、修煉等日常功課,紛紛聚于樹林外圍。
清涼的微風(fēng)吹過,偶見伶仃樹葉,飄落在瀑下水池,池面倒影著岸邊兩道身影。
一個,是光風(fēng)霽月,萬人敬仰,乃青蓮山上玄君子,純陽宮當代大師兄。
一個,是翩翩公子,渾身貴氣,乃三才山上崔山君,純陽宮當代公認第三。
兩位武當翹楚,相對而立,眾人只見他們嘴角各有張合,神情又彼此凝重,看且互不相讓,恰似妙語連珠。
圍觀者越發(fā)多了,卻始終無人敢近前打擾,紛紛遠望,只見其形,未聞其聲。
“四十八枚!”
“四十枚!”
“四十五枚!”
“二十枚!”
“成……哎?不對!怎么還帶往回捎的?你還講道理不講!”
“講什么道理,這是素丹師伯教的!”
“你……我也不爭,直接再減你十枚,就三子十枚!不能再少!玄君子,我要的是你的誠意,而不是像如今這般討價還價!”
周自然還要再壓價,卻聽崔山君低聲道:“我開價六十枚,已被你壓到半數(shù)!且看附近聚集弟子越來越多,我們沒必要爭執(zhí)下去了吧!”
“再者說,若你真有信心能做起來,投入這三十枚靈石又算得了什么?”
周自然眼瞼跳了跳,實在想不到這廝竟比他還要能說會道:“崔師兄你可講得輕巧,一枚靈石等同一萬銅錢,這可是三十萬銅錢,縱然我答應(yīng),一時間又如何籌集?”
崔山君見他松口,不由放下心中大石,而道:“這個簡單,你將沖靈液抵押于我,來日有了現(xiàn)錢再贖回便是?!?p> 眼看周自然目光一緊,他又及時補充道:“放心,我不是在覬覦沖靈液,可容你三日時間,若能籌到現(xiàn)錢最好,找到同等價值的其他物件也可。我再強調(diào)一次,我并非圖什么錢財好處,只是要看到你的誠意?!?p> 眾人只見,兩位風(fēng)采不凡的師兄各退一步,作禮告別,轉(zhuǎn)身而去。
“能目睹兩位師兄論道,雖是未聞內(nèi)容,得見風(fēng)采已是我等幸運!”
“你們看,玄君師兄現(xiàn)在在念叨什么?”
“你懂個屁!定然是此番交流有了結(jié)果,正在默念感悟,加以消化!”
“啊對對對對對!”
周自然一路上低聲罵罵咧咧,滑過血痕召來仙鶴,徑直回了青蓮山。
媽個巴子……
從來是他占人便宜,今日竟險些陰溝里翻船!好刁鉆一個崔山君,好狡猾的狐貍精!
為什么是險些?
因為他壓根沒想過要給這三十枚靈石。
正如先前所說,三十萬銅錢,這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須知從胖師伯那里詐來的四百份小還丹也就只能賣個六萬左右,而且這還是他打算用作啟動生意的資金。
還沒開始賺錢就要倒賠二十四萬?周自然寧可暫時放棄與崔山君合作。
待來日,老子腰纏萬貫——有你求著要入伙的時候!
回到落魄峰,周自然穿過草廬,來到后院,憋著一股悶氣開始生火做飯。
不多時,見寶兒帶著幾位梧桐山弟子回來,目睹兩箱小還丹被抬進草廬時,他臉上的憤懣才一掃而空。
送別梧桐山幾位弟子后,寶兒便跑嗅著湯鮮味兒跑向灶臺,途中問道:“師兄!我聽人說你與崔師兄在靈虛峰論道?”
周自然正切著蔥花兒,聞言不禁翻了個白眼,猛地剁了剁砧板,罵道:“崔個屁師兄!寶兒你可別跟他走太近,整一勢利眼!死財迷!”
寶兒掩嘴一笑,接過嵌在砧板里的菜刀,熟練地以刀背撥過切好的蔥花,盡數(shù)撥到旁邊的瓷碗里。
“師兄——你盡是取笑別人,說起財迷,你又何嘗不是?”
說著,她右手執(zhí)菜刀,左手掐劍訣,端的一副凜然風(fēng)采,學(xué)著自家?guī)熜值那徽{(diào),義正言辭道:“我輩修士,無利不起早!”
周自然從藥園里摘了根苦瓜,不置可否道:“我可不像他那般鼠目寸光。還有獅子大張口!”
“三十枚靈石,寶兒,他竟然找我要三十枚靈石!這不是瘋了嗎?”
徐寶兒眨了眨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急道:“可不能借!”
“之前……師傅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讓我別跟崔師兄走太近?!?p> 周自然眉毛一挑:“為什么?”
徐寶兒遲疑道:“師傅讓我不得與旁人說……不過師兄你不是旁人,應(yīng)該……也無妨!”
“師傅說,崔師兄與教宮有債務(wù)糾紛,而且欠了不少!”
周自然訝異道:“不能夠吧?他不是王公子弟?”
徐寶兒答道:“沒那么簡單,師兄該知道咱們武當七座仙山,細分有四十二靈峰吧?”
周自然點頭道:“知道,武當山靈氣充沛,比之世俗乃修煉圣地,其中四十二處靈峰更是山脈奇位,布置道門陣法,溫養(yǎng)著武當八斗氣運,每日可憑陣法泄之,讓登峰弟子的修煉事半功倍?!?p> 徐寶兒應(yīng)道:“不錯,可武當?shù)茏颖姸?,想讓所有人都登峰入陣,是不可能的?!?p> 周自然同意道:“確實,可惜咱們青蓮山獨此落魄峰一處,否則再有更多,咱們租借出去,也未嘗不是一個商機!”
徐寶兒笑意更濃:“對咯!師兄的想法與武當祖上先輩如出一轍!”
周自然臉色愕然,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我靠,你的意思是……其余四十一處靈峰都……”
徐寶兒道:“咱們青蓮山清凈,師兄你得師傅恩典獨處落魄峰,自然對此感受不深?!?p> “可知武當余下四十一處靈峰,皆受各脈首座嚴格監(jiān)管,每峰以陣內(nèi)靈氣的充沛程度,合理定下每日可登峰修煉的名額,低如香陽峰可同時分配三十人,高如玉虛峰可分配同時五十人。”
“名額是有限的,若非像師兄你這般——得本脈首座認可,又經(jīng)掌教師伯同意,特令許可常居于落魄峰,尋常弟子若想進入靈峰修煉,每月得交付五枚靈石!”
周自然暗自咋舌:“以最低三十人論,每人五枚靈石,四十一處等于二百余五枚……你媽個大西瓜,等于教宮啥也不干,每月保底有兩百萬銅錢入賬!”
徐寶兒聞聽師兄語氣不善,當即想要改口替教宮圓場,畢竟得到首座認可,又經(jīng)掌教允許的弟子也并非只有師兄一位。
然而,卻馬上又聽周自然說道:“這可真是個講規(guī)矩的好地方!”
“寶兒,你言下之意,是崔山君交不起這每月的五枚靈石?”
徐寶兒怔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道:“也不全是。因為每月五枚靈石,只是基于每日入峰修煉一個時辰……”
周自然猛地一拍桌子,罵道:“這尼瑪還按時計費的?!”
徐寶兒見師兄再動肝火,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聽他繼續(xù)道:“好人性化的地方!”
周自然心中大喜!
純陽宮有此傳統(tǒng),不僅側(cè)面反映了經(jīng)濟在這個世界的影響力,更直接說明武當山是推崇經(jīng)濟效益的!這對于想要在此發(fā)跡的他來說,可是個好消息!
徐寶兒一時摸不透師兄的想法,只能低聲繼續(xù)道:“崔山君能有今日修為,全仗每日勤勉修行,他每月要交多少枚我不清楚,但據(jù)師傅與我所說,欠下了少說也有百枚靈石……”
周自然微微點頭。
都說心無旁騖、一心向道,加以勤勉便可力爭上游,可如今所見……修仙修仙,這哪里是修煉而成仙,分明是煉金以成仙!
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安穩(wěn)許多,也殘酷許多,憑此管中窺豹,顧雪容、孟道二、崔山君這些年輕者為何位列翹楚,諸多年長者為何久攀不上,甚至于為何有人修煉只是為了體魄安康、賺更多錢,大部分弟子又為何遲遲在煉氣境,甚至終其一生而難得筑基。
可見一斑!
感慨之余,他仍有不解:“就算百枚……他父親作為一方郡侯,怎么會差這么百枚?我是說,如果他欠下千枚倒是可以理解,怎么偏偏欠這么個百枚?”
徐寶兒想了想,而道:“師傅說,他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從上年開始,對崔師兄在武當上的花銷,侯府就已經(jīng)是苦苦支撐的了,今年……恐怕只會更難?!?p> 話到此處,周自然不由沉默了下來,眉宇間似有一絲釋然。
見狀,徐寶兒不由著急道:“師兄!你該不會體諒崔師兄了吧?萬萬不可答應(yīng)他!三十枚靈石??!那可是……”
周自然卻是豁然抬手,阻止她再說下去,而道:“寶兒,既是同門,能幫則幫,須知道阻且遠,今日我們吃點虧,幫一幫別人,說不得來日有需要人家?guī)兔Φ牡胤??!?p> 徐寶兒皺眉道:“師兄說得在理,可……可三十枚靈石啊……我們哪有那么多錢……”
周自然嘆了口氣,同意道:“是啊,非師兄不愿幫忙,實是有心無力?!?p> 徐寶兒再次怔了半晌,嘟囔道:“師兄說話總是一繞一繞的?!?p> “恩?什么?”
“呃????啊,沒什么,我是說師兄真是菩薩心腸?!?p> “是嗎?我怎么……”
“哎?八戒你來啦!是聞著香味兒了吧!”
“……”
值夜時分,草廬內(nèi)一陣風(fēng)卷殘云,餐桌已是杯盤狼藉。
周自然站在屋內(nèi),透過窗戶看著八戒與寶兒追逐間漸行漸遠,臉上原本輕松的神色,卻是罕見地凝重了起來。
他拉扯關(guān)窗、反鎖木門,繼而走到書桌前,取出知命榜。
思緒稍作整理后,落筆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