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東升，嶄新之日。
武當山脈，鐘聲悠揚，四十二峰的早課陸續(xù)開始。
“師兄！你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今天燉個大補湯！”
徐寶兒手捧一株靈芝小跑出了山道，直奔草廬，幾番顧盼、連連叫喊，卻不得師兄回應。
“又出去了？”她嘟囔著。
“這些天，師兄都很忙呢?！?p> 小姑娘望著空蕩蕩的草廬，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心中卻莫名有些失落。
……
……
幾只仙鶴破云而去，其中一只赫然坐著周自然的身影，他沒來由打了個噴嚏。
摸了摸鼻子，俯瞰而至，目下是一座磅礴山岳，雖無直上云霄的巍峨氣勢，但山勢綿長、形似臥虎，矗立頂端的金虛峰作為神目所在，直如虎視眈眈、激烈氣魄。
周自然乘鶴登峰，自是又引來無數(shù)顧盼，只是此番前來并非借錢，倒是與諸位同門紛紛回禮，應對自如。
在師長的指引下，他來到坐落峰頂?shù)慕鹛撚^前。
紅墻高筑，圍以數(shù)里，是為大院，院中依次可見牌樓、山門、殿閣，齋堂，大大小小將近五十座建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當先那座三層閣樓，皆以翹腳雕檐，紅磚鋪瓦。
樓前所掛牌匾，著有「虎嘯山吟」四字。
周自然徑直而去，沒成想剛?cè)朐洪T就撞見了一人。
他頗為意外：“胖師伯？天色清早，你不在梧桐山監(jiān)察早課，來金虛峰作甚？”
眼看周自然出現(xiàn)在此，素丹真人亦是有些詫異，但很快眼神又化作幽怨，回首看向那座分以三層的虎嘯閣。
胖真人長吁嘆：“送藥來了唄。素一這老賊，平日里一口一個死胖子，連句師兄也不叫，每逢月底我還得給他送來大批靈丹補藥，真鬧心！”
周自然倍感疑惑：“送藥？送什么藥？”
胖真人義憤填膺：“還不是掌教師兄！”
“自打你這位素一師伯因氣劍雙修而得了隱患，每日里便去找掌教師兄請教，希望能從中得到感悟，以減輕癥狀。”
“掌教師兄怕是被問得煩了，這倒好！把擔子扔給我，讓我每月都得送來大批補品靈丹！”
周自然好笑道：“胖師伯真乃大慈大悲，活脫脫一個送福童子?！?p> 對于這位大弟子的諸般不敬，胖真人倒是全然沒有計較心思，只是憋了一臉的委屈，請求道：所以說啊我的好師侄，胖師伯的日子過得可艱難了，你就少拿靈毓的事情來與我計較?！?p> 周自然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只是他心中活絡，此時目向院中那座虎嘯閣，不覺有了個大膽的想法：“說起來，這素一師伯性情直率，怎的所使手段恰似如我一般？”
素丹真人一臉茫然，半晌才如夢初醒，難以置信道：“好師侄，你是說……這老賊在詐我？！”
周自然搖頭笑道：“也只是我妄自踹度，素一師伯當日劍指龍虎山結陣天師，看且已是全力以赴，隱患確實?！?p> 他剛落下，卻見素丹真人一把抓過他的手腕，臉色認真道：“不對……不對不對！此事越想越蹊蹺！我就說嘛，素翎師姐幾次勸這老賊，只要愿意放下太虛劍意、專注氣修一途便可無礙，他偏偏不肯！”
“我說嘛，我說嘛！此前還以為他過于執(zhí)拗，說不得這老賊真在詐我??！”
“好師侄，你且替我試試真假！若能確認這老賊真是詐我，我、我、我……我贈你十斤靈根水！”
周自然眼睛一亮，對尋常人來說，靈根水并無太大價值，可對于養(yǎng)殖靈草仙根的農(nóng)戶來說，卻有大用，如今他在香陽峰擁有一處丁字藥園，對此倒是有所需求，看來胖師伯也正是吃準這點。
他沉吟片刻，笑容燦爛道：“靈根水又賣不了幾個錢，談這多傷感情啊，憑師伯與我交情……”
素丹真人神色感激，笑著附和道：“是是是，好師侄好師侄……”
周自然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師伯包攬丁字藥園一年的靈根水量即可?！?p> 素丹真人瞪大眼睛：“我想過你會抬價，本想著便是二十斤、甚至三十斤我也咬咬牙允了！師侄，你可知這一年水量是多少？保守估計四百斤！”
周自然聳了聳肩：“胖師伯，想想這些年來你送出了多少靈丹給素一師伯？若是實在不愿，師侄也不勉強，只是我今日就算試出了素一師伯在詐你，也必然會與他鏗鏘一氣……”
素丹真人的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電光火石間一擺手，似是作出這輩子最艱難的決定，毅然道：“罷了罷了，一年！我就替你照看丁字藥園一年！”
“前提是！你能試探出素一老賊確實在詐我。”
“恭送胖師伯?！?p> 眼看素丹真人晃著腦袋背手而去，聽不清他呢喃什么的周自然，已轉(zhuǎn)身步向前方閣樓。
忽而，有道身影從虎嘯閣的正廳跑出，眼見本門大弟子登訪，先是神色一怔，旋即慢下步子，來到周自然面前深深作揖：“見過大師兄。”
其人面容俊朗，氣質(zhì)颯爽，是典型的女子男相，若論風采也僅遜崔山君一籌，歸其緣由，無非只是身上著裝平凡，身材又較為嬌小。
這位素一師伯的真?zhèn)鞯茏佑嗉窝茏匀灰娝欢?，但幾次下來印象都是極佳，覺她舉止得體，彬彬有禮。
于是笑著回道：“余師妹，素一師伯可在閣中？”
余嘉雪回道：“師傅巡山監(jiān)課去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會回來，師兄或可在閣中等候?！?p> 眼看周自然點頭而去，余嘉雪補充問道：“師兄可吃過早點了？要喝什么茶？”
周自然不由對其觀感更佳，笑著擺手道：“不必管我，忙你的去吧?！?p> 甫入正廳，眼看四下無人，周自然便選了個客位坐下。
不多時，那位余師妹還是送來了早點與熱茶，而后又分別來了幾趟，均是詢問大師兄是否有其他需要，倒是有種世俗里忙前忙后的淳樸率真。
等待期間，周自然的心中則有了新的盤算。
在來之前，他已經(jīng)有了計劃。素一師伯性情是遇事剛烈，比之素嚴亦有過之而無不及，譬如當日楊太元造訪武當，正是他向其揮出第一劍，只因看不慣對方出言詆毀武當。
而純陽宮亦多有傳聞，謂之這位與掌教真人同樣氣劍雙修的素一師伯，脾性也十分執(zhí)拗，正是不愿舍棄太虛劍意，才落得隱患難消的下場。
崔山君的顧慮是有道理的，這樣一位嗜劍如命的剛烈人物，要他認可以劍作為裝飾，恐怕不易，所以最直接的解決辦法是……瞞著他。
謊稱青蓮山?jīng)_虛一脈準備招收新弟子，需要鍛造一批劍器，憑如今大弟子身份，周自然有信心談成這筆買賣。
可問題是，若要鑄造正經(jīng)劍器，費用必然遠遠高于只用以裝飾的劍，因此，后續(xù)仍需找借口周旋，說用于練習無須真劍也好、說預算不足也罷，總歸不能將成本抬高。
這就是原本的計劃。
可是！
適才與胖師伯一番交談，卻讓他有了新的想法……
時間悄然而逝，碟子上的吃食已伶仃無幾，被續(xù)了幾次的茶水倒是仍舊溫熱。
百無聊賴間，周自然忽的又靈光一閃，幾番顧盼無人，趕緊前去將廳門關上，然后將知命榜從千容壺取出、落筆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