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閣，一樓正廳。
首位之上的座椅并無身影，滿堂客椅也多為空缺，僅相鄰坐了倆人。
素一真人替周自然續(xù)上茶水，贊許道：“師侄大才，難怪掌教師兄委以重任?！?p> 周自然看著臉色彷如病秧子般的師伯，將口中溫茶連同緊張一同咽下，背脊虛汗仍未褪去：“師伯見笑……”
作為謹(jǐn)慎當(dāng)頭的武當(dāng)大弟子，他自是不會貿(mào)貿(mào)然向素一真人挑釁，此前膽敢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繼而「以利相逼」，全因有些憑仗。
早在素一真人監(jiān)課歸來之前，百無聊賴的周自然曾靈光閃過，趁四下無人——拿出知命榜、落筆生字。
“純陽教宮最狡猾的人——周自然”，字跡消隱，無效。
“純陽教宮最狡猾的人——素還真人”，字跡消隱，無效。
“我去？還有比我和掌教師伯更狡猾的人？難道真的是你？”
他當(dāng)時雖是有所料想，但接下來所寫十三個字，仍是萬般緊張，不敢置信。
“純陽教宮最狡猾的人——素一真人”，字跡衍生一縷氣機，融入體內(nèi)。
這個排名并未給他帶來太多實質(zhì)性的好處，畢竟修為仍是煉氣四十九重境，幾乎沒有怎么提升，可是！
這個排名背后所代表的……可就讓他興奮起來了。
他那個大膽的想法，看來是成立了！
可是……看起來臉色蒼白最是羸弱的持劍道人。
脾氣最是執(zhí)拗，寧死不肯舍棄氣劍雙修之路的金虛峰首座。
個性最是率直，當(dāng)日只因看不過楊太元詆毀武當(dāng)，一怒之下就拔劍相向的素一師伯。
怎么就成了最狡猾的人？
直到方才，素一真人反手將門關(guān)上后，散盡全身氣機。
直到現(xiàn)在，面前外貌四十不到實則百歲高齡的老男人朝他投來溫柔目光。
周自然總算確定自己猜想無誤，心中不由大定——好家伙，師伯這是比我還能演！
他在吐納之間緩解緊張，將手中「養(yǎng)氣葫蘆」置于桌面，從容道：“不過丑話在前，養(yǎng)氣葫蘆作誠意，每鑄劍三十可回扣其一，這都不是大問題?！?p> “可金虛峰弟子在「自然端莊」購衣，關(guān)于師伯可得利潤，必須是毛利?！?p> 讓周自然意外的是，這位最狡猾的素一真人在唯利是圖這方面，卻并不如他。
只見對方笑著將養(yǎng)氣葫蘆推了回來：“無妨?！?p> “師侄受掌教師兄所托，若「自然端莊」真能打破皇商壟斷的局面，往后有的是大利可圖?！?p> “這養(yǎng)氣葫蘆師侄且收好，每鑄劍三十回扣其一也大可不必。金虛峰弟子往你處購衣分我利潤即可，當(dāng)然——按師侄所說的毛利。我只要一個要求，不可讓旁人得知此事?！?p> 周自然挑了挑眉，趕緊將養(yǎng)氣葫蘆收回：“師伯放小利而共圖大利，如此深謀遠(yuǎn)慮，弟子佩服?！?p> 素一真人撫劍而笑，虛白的臉色多少顯得有些羸弱之感，周自然不由好奇：“師伯……弟子斗膽再請教一事?！?p> 素一真人仿似猜到問題，自作其答：“我氣劍雙修并無阻礙，體內(nèi)隱患自然是假的。至于真實修為如何，不會透露與你聽?！?p> 周自然頓時展現(xiàn)欽佩神色，抱拳道：“師伯演技，弟子楷模！”
素一真人不置可否道：“師侄演技，不遑多讓。你我無須過多客套，我對你亦有好奇，但料想你也不會與我多說，大家不妨就到此點到為止?！?p> “鑄劍之事，則按今日商議。師侄且看如何？”
周自然深以為然，大有惺惺相惜之感：“既如此，弟子便不打擾了?！?p> 二者作別，出了虎嘯閣后，周自然騎鶴飛天，貫入云霄。
短短幾日，除了那位大師伯素還真人，他已然摸透了純陽宮幾位首座的性情，與他先前所想可謂大相徑庭。
倒是不知道那位最穩(wěn)重的大師伯，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他這樣想的時候，遠(yuǎn)處大岳山頂?shù)囊惶幯屡?，大長老正背手而立，遠(yuǎn)望山下凝川郡地段。
身邊有個稚嫩的小丫頭，跑動間來回嬉鬧，擾得想要靜心打坐的孟道二頭疼不已。
向來沉穩(wěn)且重視弟子修行的素還真人，卻竟是視若無睹，任她胡鬧。
……
……
玉虛峰上沉香燼，五峰池水映月牙。一日方休，又是夜色深沉?xí)r。
落魄峰頂，草廬屋內(nèi)。
周自然品嘗著碗中高湯，贊嘆道：“寶兒廚藝日漸長進(jìn)，這靈芝湯濃而不膩，恰到好處?！?p> 徐寶兒滿足地笑了笑，臉上卻盡是擔(dān)憂：“師兄，你真要下山？若是急需用錢，我這里有些……”
周自然卻擺了擺手：“此行下山賣藥只是其一，我想到凝川逛一逛，為藥堂探探路。對了寶兒，前些時日讓你買的靈籽可有下文？”
徐寶兒點頭道：“煉制小還丹所需靈草籽兒都買到了，已經(jīng)在丁字藥園種下?！?p> 周自然提醒道：“所用靈根水你可向胖師伯索要，無須給錢，你讓他找我結(jié)算即可?！?p> 徐寶兒卻是不解道：“師兄，自然端莊的服飾買賣尚且八字沒一撇，你這又要忙活藥堂的事情？會不會太著急了?！?p> 周自然賞了她一記小腦蹦，學(xué)素嚴(yán)真人板著臉罵道：“我輩修士，無……”
徐寶兒捂著被敲的腦門，不服氣道：“無利不起早！我知道?！?p> 周自然無奈一笑，寬慰道：“風(fēng)貌正堂這個對手，不是說我時時刻刻在這里盯著，他們就會容易對付一些?！?p> “相反，我離開這里，倒是有可能讓他們掉以輕心。而且提前布局藥堂之事，也有可能產(chǎn)生「圍魏救趙」的微妙效應(yīng)。寶兒別擔(dān)心，師兄自有打算?！?p> “……要不我隨師兄一同下山？”
“不可，自然端莊的組建仍有后續(xù)，你得待在落魄峰，替師兄照看大局。因為你是最了解師兄的人了，所以我與崔山君、胖球兒都有了交待，遇事不決，則問寶兒?！?p> “好嘛……”
“好寶兒?！?p> “對了師兄，我聽崔山君說你們仨明天要去辦一件大事？”
“恩？恩?！?p> “是什么事？”
“恩……大事，非做不可的大事，證明一代新人勝舊人的大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