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隱隱泛起白光,雨勢越發(fā)小了。
陳府的境況,可謂一片狼藉,特別是那七間倒塌的房屋附近,更是雜亂不堪。
大多數(shù)弟子,都在忙著收拾,同時目光又不時朝正廳看去。
正廳之外,站著兩排資歷較深的陳氏弟子。
廳堂里,周自然端坐家主首位,余下站立的,是陳靖輔、陳靖佐、陳安韶三人,還有躺在椅榻上的陳靖奇,雖然奄奄一息,但仍有生機。
凝川侯那招藍焰巨矛,雖說被陳靖輔傾盡全力消去了四成勁勢,但仍是一擊強攻,這陳靖奇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仍能硬扛下來,倒讓人意外。
不過細想后,又能斟酌出個中緣由。
到底是長期有丹藥滋養(yǎng)啊,這身子骨,還是蠻硬朗的。
不過,陳氏這些年的傾力花耗,恐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準(zhǔn)確來說,是為邪祟做嫁衣。
眼下,陳靖奇已是廢人。
在周自然正前方,有一道人形輪廓的虛影,正跪倒在地,瑟瑟發(fā)抖。
這邪祟,在離開陳靖奇身體的同時,也帶走了他一身金丹境的修為。
“我會將它帶回武當(dāng)山,再做處置。”
陳靖輔三人面面相覷,正不知作何回應(yīng),廳外忽有動靜響起。
“二老爺?!?p> “見過二老爺。”
陳安文推著輪椅,徑直入了正廳,他悄悄看了眼端坐首位的那位李公子,心中駭然,對他武當(dāng)山弟子的身份、以一招震懾邪祟的消息,仍感難以置信。
可笑自己還千般著急,怕他受長房迫害。
眼看陳經(jīng)鵬想要起身,陳安文還未開口,周自然已大步上前,按著他的肩膀說道:“前輩身體抱恙,無須拘于禮節(jié)?!?p> 陳經(jīng)鵬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他抬眼看了周自然半晌,才感慨道:“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李道友?!?p> 周自然微笑道:“前輩言重了,陳氏祖師爺出自武當(dāng)山,雖說傳承至今輩分已無法與教宮匹配,但出門在外,你年紀(jì)比我長許多,我只把自己當(dāng)是晚輩的?!?p> 陳經(jīng)鵬苦笑幾聲:“小友闊達,倒是我著相了。這邪祟……如今奪了靖奇的一身修為,若是帶回純陽宮……”
周自然嘆了口氣,說道:“前輩,你也說了,這孽畜如今有金丹境的修為,若我放任它在此,豈非又起事端?”
“我明白,前輩是覺得陳氏付出巨大代價,才將大公子養(yǎng)成金丹境,就這樣沒了,難免不甘心?!?p> “可退一步說,將這孽畜留在陳府,縱然它不生事端,你們又有能力將它的修為過繼到大公子身上嗎?”
“孽畜,從實招來!”
虛影聞聽呼喊,當(dāng)即一個激靈,轉(zhuǎn)身就跪了過來。
它一邊回想著周自然此前的私下交待,一邊怯怯道:“早在陳靖奇筑基境的時候,我就附在他身上了,可以說他一直以來……都是為我修煉。”
“不是我要奪他的修為,大仙在此,我豈敢胡亂造次……主要是這修為……本身就已經(jīng)是我的……”
“過繼是決計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是我回到他體內(nèi)。”
周自然微微點頭,不經(jīng)意間朝虛影投了個滿意的眼神,隨即問道:“前輩,你覺得讓這孽畜回到大公子體內(nèi),靠譜嗎?”
陳經(jīng)鵬遲疑片刻,試探道:“李公子,那……能否請你再住幾日,我們必當(dāng)以禮相待,小還丹以兩百錢一份買下也不是問題。等兄長回來,再行決斷如何?”
聞言,周自然正起臉色,背著手走回首位,沉默半晌,方說道:“陳老前輩,恐怕做不了決斷了。”
眾人皆是一愣,陳經(jīng)鵬已是張口問道:“小友何出此言?”
周自然解釋道:“陳老前輩的情況,比大公子還要嚴(yán)重……我此來仙腳鎮(zhèn),曾經(jīng)過寂靜嶺,與他有過遭遇——邪氣入體,已為魔怔。前輩親口與我說,他已無壓制之力。”
“什么?。俊?p> 正廳之外,當(dāng)即起了喧嘩。
正廳里的幾位,也是彼此相望,難以置信。
唯有陳經(jīng)鵬,似有所想,臉色漸漸難看起來,渾身顫抖亦更加劇烈了一些。
不等有人發(fā)問,周自然便轉(zhuǎn)過身子,面向眾人,肅然道:“事態(tài)緊急,我也是打算迅速解決此間事宜,再回純陽宮稟報師長,以求定奪?!?p> 此番言語,發(fā)自肺腑。
昨夜里,他在陳府隱忍觀察,打起了推舉繼任人并發(fā)展成自己勢力的主意,卻不代表他不著急。
寂靜嶺外,陳經(jīng)池言之鑿鑿說得很清楚,他的魔怔已無逆反可能,一旦徹底失去意識,包括仙腳鎮(zhèn)在內(nèi),附近百姓難免要遇害,周自然又怎能不急?
而今逗留在此,主要還是因為晚上陰氣極盛,正是邪祟活躍的時間,實在是不敢冒險再穿過寂靜嶺。不好還好……
周自然看了看廳外,已經(jīng)隱有白光。
天光白日,陰氣大減,邪祟自然不敢猖獗,也就是說,他還有一天的時間。
迅速解決完陳氏的事情,然后直接趕回武當(dāng)山,將陳經(jīng)池魔怔的事情通知掌教師伯,乃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場間良久靜謐。
在周自然心中著急之際,正廳里卻漸漸起了微妙的氛圍。
大家各懷心思,是陳靖佐先開的口:“李……師兄一面之詞,難叫人信服吧?”
周自然皺了皺眉,苦笑道:“我說這謊又有何好處呢?”
陳靖佐一語中的:“若李師兄發(fā)現(xiàn)家父魔怔,當(dāng)速速趕回武當(dāng)山,稟告純陽宮仙師前輩才是,何以還有閑情逸致,來我陳府賣藥?”
此話一出,眾人當(dāng)即將目光看向周自然,其中明顯含有狐疑。
周自然有口難辯,總不可能明明白白告訴你老子怕黑不是?
陳安韶仔細思量后,也是皺起秀眉,深以為然,隨即道出了更多的疑惑。
“昨夜李師兄與我客棧相遇,我記得……大伯前往武當(dāng)山求藥,李師兄是知道的沒錯吧?!?p> “既然如此,早在進入我陳府的時候,李師兄大可展露道門正氣,自表身份,如此……四百份小還丹賣個八萬錢,也更容易。”
“但李師兄沒有,非但如此……在府中所遇威脅,李師兄明明可以很輕易解決,卻一直不出手。”
“李師兄說想要迅速解決此間事宜,可在我看來,你由始至終……似乎都沒有表現(xiàn)得太著急,反而……更像是一直都在隱忍,在觀察。”
“這都是我的疑慮,如果冒犯了李師兄實在抱歉,但如果可以……還請李師兄作以解釋。”
陳靖佐微微退了幾步,警惕道:“堂姐說得也不對,能引發(fā)道門正氣,雖說可以證明曾在龍虎山或武當(dāng)山修煉過,卻不代表現(xiàn)在仍是山上弟子?!?p> 聞聽此言,正廳中幾人都尤為默契,跟著陳靖佐退了幾步。
周自然挑了挑眉,大有欣賞之色,這位長房的三公子,所說兩句話,都是直問要害,引人思量。
確實,師從純陽宮、天師府,但下山后多行不義,甚至因此被宗門除名的人,也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
正當(dāng)周自然想予以解釋時,忽聽外邊傳來動靜。
一名負責(zé)外出安撫百姓的弟子,匆忙趕了回來,他神色慌張,大喊道:“老、老爺回來了!“
陳靖佐臉色微變,欣喜浮現(xiàn),先是看了周自然一眼,冷哼道:“李長庚,你還有何話可說!家父已回,不管你有何陰謀,最好都打消念頭!”
說著,他已大步迎了上去,急道:“我爹回來了?在哪!”
那弟子喘著粗氣,說道:“老、老爺在鎮(zhèn)上,殺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