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柳湘蓮

　　天佑四十年九月二十六日，山西大同境內(nèi)。

　　關(guān)外的天氣異常嚴厲，西風(fēng)凌厲，吹得人肌膚疼痛，離桑干河不遠的一片樹林內(nèi)，正潛伏著一隊明軍的哨探，他們個個大襖氈帽，普通山西民戶打扮，在他們身后土堆后還拴著十幾匹快馬，馬嘴都上著嚼子。

　　此時他們正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特別是河對岸，過了桑干河往東北方向不遠就是順圣川東城，再往北過去不到六十里就是懷安衛(wèi)城。

　　賈珝的銳士營與謝瓊的練武營于昨日抵達了蔚州城，他們沒有隨大軍前往居庸關(guān)，而是經(jīng)紫荊關(guān)進入了山西大同境內(nèi)，與接到皇帝密旨的大同總兵襄陽伯王斌部會和。

　　此次天佑帝下了大本錢，不僅要挫敗文官們的陰謀，更是要將這入寇的三族給打殘，給他們一個難忘的教訓(xùn)，好讓皇帝騰出手來安心整頓朝政，加上宣府鎮(zhèn)殘余的兵馬，共調(diào)集了二十余萬精銳馬步軍，其中薊州總兵威遠侯程元和山海關(guān)總兵平原侯蔣子寧麾下有五萬精騎，王斌麾下一萬騎兵，外加兩萬步軍，賈珝他們接到的軍令是在牛繼宗率領(lǐng)主力大軍與三族聯(lián)軍大戰(zhàn)之時，從側(cè)后攻擊敵軍，切斷他們的糧道以及后退之路。

　　不過，當(dāng)大軍抵達蔚州之后，派出去的哨探在桑干河沿岸發(fā)現(xiàn)了韃靼人的蹤跡，這說明三族聯(lián)軍并沒有如預(yù)料那樣全部前往延慶州，或者說，韃靼人有著自己的小算盤。

　　無論是什么情況，賈珝三人都要盡快率軍進入宣府境內(nèi)，在這之前要抓住幾個韃靼人了解那里的情況。

　　見周邊沒什么動靜，一個明軍哨探忍不住搓了搓臉，罵道：“娘球的，都說山西西風(fēng)烈，沒想到這么烈，皮都要刮破了?！?p>　　一語未了，邊上的軍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喝道：“再敢說話，老子剁了你！”

　　那軍卒沉默下來，哨探是個危險的工作，稍有不慎便會暴露被追殺，死亡率非常的高。

　　就在這時，西面一個老卒低聲吼道：“頭，西面有動靜....”

　　那軍官順著他的手勢望去，煙塵滾滾，十余騎正在曠野上狂奔追逐，通過千里眼可以辯認出那些是韃靼騎兵，最前面被追趕之人則是一個普通百姓打扮的漢人，不過軍官一眼便瞧出了不對勁，因為那漢子身下的馬是朝廷的軍馬，立時明白，此人不是哨探，就是哪座城派出來的信使。

　　想到這里，立刻下令道：“走，干他娘的！”

　　柳湘蓮不斷甩動馬鞭，催動馬匹，如風(fēng)馳電掣般往前狂奔，身后傳來箭矢的破空聲與韃靼人難懂的喝罵聲，只要跑過那片樹林自己就安全了。

　　他回頭張望，身后十余名韃靼騎兵仍舊緊追不舍，他們一邊大聲喊叫，一邊還張弓撘箭，不住射來。

　　聽到身后的破空風(fēng)聲，柳湘蓮身子往左邊一靠，躲了過去，依靠著靈活的身手，來回躲閃，韃靼人射出的利箭始終射不到他身上。

　　然而柳湘蓮坐下戰(zhàn)馬耐力終歸比不上韃靼人的，片刻后，柳湘蓮便漸漸被韃靼人給追上了。

　　韃靼人形成了一個彎月形，兩邊漸漸向中間合攏，柳湘蓮一驚，暗道不好，他取弓撘箭在手，在呼嘯奔馳的馬背上，猛地一轉(zhuǎn)身，“嗖！”一箭射出，正中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韃靼騎兵。

　　那韃靼騎兵一聲慘叫，跌落馬下。

　　“嗖！”

　　柳湘蓮又是回頭一箭，又一個韃靼騎兵被射中了脖子，往后摔飛出去。

　　就在這時，韃靼人已距離他不足五十步了，韃靼人又放箭了，十余支箭從三面射來，根本無法躲閃，無奈，只能翻身下馬，韃靼人首領(lǐng)兇悍異常，阻止了其他韃靼騎兵用弓箭攻擊柳湘蓮，自己翻身下馬拔出彎刀與柳湘蓮搏殺。

　　那韃靼人趁著柳湘蓮剛從地上爬起，一聲狂笑，舉刀向柳湘蓮砍去。

　　“殺！”

　　柳湘蓮拔出腰間佩劍，“嚓”的一下，那韃靼人手腕處的皮甲被劍刃劃開了一道口子。

　　那韃靼人頓時惱羞成怒，舉刀向前左劈右砍，連連攻擊。

　　柳湘蓮寶劍在手，游刃有余，一劍接著一劍劈砍在那韃靼人的手腕和胸口，終于，這一劍將那韃靼人手腕處皮甲給絞上半空，隨著一聲慘叫，那韃靼人捂著自己的右手，鮮血不斷地滲出，剛剛柳湘蓮那一劍斬斷了他的手筋。

　　其余的韃靼人陡然間暴發(fā)出一片野獸般的嗷叫，發(fā)瘋般地揮舞長刀沖上前來，就在這時，樹林內(nèi)呼嘯策馬沖出一隊明軍，十幾只箭矢飛了過來，霎時間，一片人仰馬翻，十幾名韃靼騎兵被射倒大半，余下五名韃靼騎兵見勢不妙，立時拔馬回頭逃跑。

　　“殺！”

　　柳湘蓮一劍將那個韃靼軍官的腦袋砍下，翻身上馬向逃跑的韃靼騎兵追了過去，一劍劈過，血光四濺，又是一劍，將另一名韃靼人的腦袋給砍了下來，那腦袋滾出有一丈遠。

　　明軍哨探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只剩下一個韃靼人被圍在了中間，“呼”地一聲，一根套馬繩準(zhǔn)確地套在了那韃靼人的頭上，繩套剎那收緊，那韃靼人一下向后被扯落馬下。

　　“哈哈哈！”

　　“駕！駕駕！”

　　隨著一聲呼喝聲響起，那個韃靼人就這么被明軍哨探拖拽而行，繞著戰(zhàn)場跑了兩圈方才停下，那韃靼人頭盔早已掉落，面上也是血肉模糊，看著圍上來的明軍，他不停地掙扎著，一個明軍一腳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疼痛讓他的身子極度地彎曲，嘴中發(fā)出一聲聲慘叫。

　　這時，那哨探軍官走了過來，身后跟著被捆綁起來的柳湘蓮，因為沒人能證明他的身份，只能暫時將他捆綁起來，帶回大營再說。

　　望著蜷縮在地上的韃靼騎兵，那軍官獰笑道：“不要讓這個狗韃子死了，咱弟兄還要靠他升官發(fā)財呢。將那些首級全部砍下來，回大營領(lǐng)賞。”

　　.......

　　蔚州一個叫鴛鴦口的小地方突然變得熱鬧起來，小城外多了一座軍寨，數(shù)千頂帳篷整齊有序，四座高高的木質(zhì)箭樓矗立在軍寨的四個方向，箭樓上的軍卒正在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情形。

　　這里便是賈珝、謝瓊和王斌三人的臨時大營，此時，三人正坐在大帳中商量軍務(wù)。

　　“謝兄，此次大戰(zhàn)，我們壓力很大，若是陛下的戰(zhàn)略不能成功，那鎮(zhèn)國公等人就危險了。還有，咱們至今未能搞清楚三族聯(lián)軍的具體人數(shù)....”

　　大同總兵襄陽伯王斌陰沉著臉坐在那里，望著謝瓊說道。

　　謝瓊默默點了點頭，王斌說得有道理，他們必須要在草原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消滅他們留在宣府周邊的兵力，并且要奪回張家口堡以及長城關(guān)隘，斷絕他們的援兵。

　　謝瓊起身在大帳內(nèi)走了幾步，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道：“其實咱們真正要擔(dān)心的是朝內(nèi)，這次草原人入寇太詭異了，特別是張家口堡的陷落，沒這么簡單，咱們這邊肯定沒問題，我擔(dān)心鎮(zhèn)國公那里會出事啊！”

　　王斌一驚，急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說清楚??！”

　　謝瓊先是瞟了瞟賈珝，然后才說道：“我懷疑朝內(nèi)有人與草原人媾和，出賣朝廷利益，想要重演四十年前那一幕?！?p>　　王斌立刻坐直了身子。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焦急的聲音，“侯爺！”

　　“什么事？”

　　王斌抬頭問道。

　　“哨探回來了，帶來了緊急情報?！?p>　　“進來?！?p>　　不一會，那哨探軍官走了進來，半跪行一軍禮，道：“參見侯爺！”

　　“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卑職在桑干河探查敵情之時遇見了一不明身份軍漢正在被韃靼人追殺，卑職將他救下，并成功抓獲一名韃靼活口，卑職在宣府呆過幾年，所以聽得懂草原話，從那韃靼人口中得知了韃靼人正在圍攻懷安衛(wèi)城?！?p>　　“那人可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王斌有些驚訝，謝瓊一揮手道：“帶上來一問便知?！?p>　　王斌點了點頭，“帶上來?！?p>　　那軍官起身走到帳邊大聲道：“押進來！”

　　話音剛落，兩名軍卒立刻將被縛住雙臂的柳湘蓮押了進來。

　　謝瓊驚呆了。

　　賈珝和王斌也是怔在那里。

　　柳湘蓮雖說是理國公府旁支子弟，但因為其性情豪爽，酷好耍槍舞劍，頗有俠義情懷，在勛貴一脈當(dāng)中也算小有名氣，所以很多人都認得他。

　　賈珝前身和柳湘蓮打過數(shù)次交到，對于他頗為欣羨。

　　“小侄見過兩位世叔！”

　　柳湘蓮?fù)谀抢镏x瓊和王斌，大聲說道。

　　王斌驚醒過來，大聲喊道：“還不快松綁！”

　　“慢著！”

　　謝瓊牙幫一咬，“你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又為何會被韃靼人追殺？”

　　聽了這話，王斌反應(yīng)過來，臉色陰沉的望著柳湘蓮。

　　沉默了一陣，柳湘蓮說話了，“我是北鎮(zhèn)撫司百戶，是奉馬指揮使的令探查宣府草原三族聯(lián)軍信息，我有重要情報！”

　　王斌問道：“怎么證明？”

　　柳湘蓮怔了，胸脯一起一伏地，過了好一陣子，才調(diào)勻了呼吸，說道：“我是受了馬指揮使的密令，至于身份腰牌全部留在了北鎮(zhèn)撫司，不過，我可以柳氏先祖的名義發(fā)誓，我說的全部是真的，若有半句欺瞞，天打五雷轟，祖宗在天之靈....”

　　“好了！”

　　賈珝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誓言就不必了，我相信你的話?！?p>　　說著上前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并對那軍官說道：“你們先下去吧?！?p>　　王斌眼光一閃一閃，“聽賈伯爺?shù)?，你們下去吧?！?p>　　柳湘蓮對著賈珝抱拳一禮，道了聲謝，便對王斌直接說道：“侯爺，我是奉命前往宣府探查情報，在前往土木堡途中遭遇了瓦剌人的巡哨，我們從俘獲的瓦剌人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三族聯(lián)軍已經(jīng)圍困了懷來衛(wèi)城，兵力超過二十萬，他們就駐扎在媯水河畔，等著朝廷的大軍?！?p>　　柳湘蓮又將他們被瓦剌人與韃靼人一路追殺的詳細經(jīng)過說了一遍，最后道：“除了保安州被三族聯(lián)軍攻破了，其余幾城仍舊掌握在駐軍的手中。不過因為兵力不足只能是死守城池等待救援?！?p>　　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又道：“宣府鎮(zhèn)原本還有三萬余守軍，可惜，在前往救援張家口堡的途中遭遇了剛?cè)腙P(guān)的草原聯(lián)軍主力，一萬精銳步軍全軍覆滅?！?p>　　大帳內(nèi)不由陷入一片沉寂中，沉默了片刻，王斌終于開口了，“鎮(zhèn)國公那里不用咱們?nèi)ゲ傩?，他們會處理好一切。咱們還是說說眼前的事情吧?！?p>　　謝瓊：“先救援懷安衛(wèi)，再解宣府鎮(zhèn)之圍，最后將困守龍門衛(wèi)的長寧侯部大軍解救出來，這樣咱們就有六七萬精銳大軍了?！?p>　　“懷安衛(wèi)要救，但是，還要堤防圍困宣府鎮(zhèn)的韃靼人，所以，我決定讓銳士營前去給懷安衛(wèi)解圍，你我兩部人馬埋伏在懷安衛(wèi)與宣府鎮(zhèn)中間的路上伏擊來援的韃靼人，這樣咱們勝率會大大增加?！?p>　　聽了這話，謝瓊?cè)滩蛔×?，望著王斌說道：“要不，還是我領(lǐng)著練武營去吧?！?p>　　王斌眼也沒抬，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此行沒有什么危險，只要動腦子，一定能打贏?！?p>　　賈珝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氣，他猛地睜開眼，大喝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