瓠山兩望族,一公府,三足鼎立。
陳氏曾一家獨大,自從陳家大少傷殘后便莫名一蹶不振下去。
如今就連最為低微的墻頭草都是敢啐上幾句。
無人知曉陳氏為何緊縮門關(guān)二步不邁。
李天游站在陳府大門口。
身背銹棍,目光如炬。
門前矗立兩座雄偉的石獅子,可似乎久日無人打掃,孔洞處結(jié)下蛛網(wǎng)。
“倒是連個看門的都未曾有了。”
李天游詫異道。
好歹也曾名動一方,再如何落寞也不至于連個牌面都沒有。
整座陳府落在其眼中。
只剩下蕭索二字可以形容。
他拉響厚重木門的拉環(huán),發(fā)出砰咚的悶響。
靜靜等候了約莫三分鐘。
門漸開,只漏出一條縫隙,縫隙中是眼角深深皺紋的老人眼眸。
“何事?”
李天游笑著說道:“在下紅月宗外門弟子,前來收取三年前遺留的貨。”
老人沉默一會:“如何自證?”
李天游也不惱,掏出懷中的象征紅月身份的令牌。
見令如見人。
老人這才確信來者身份,只聽見其幽幽嘆了一口氣,緩緩拉開大門。
院落破敗,并未人氣。
李天游踏入大院。
身后木門轟然關(guān)閉。
老人面如白紙:“公子跟緊老奴,莫要驚擾。”
此處乃陳家大宅,何來驚擾?
李天游面對這處處透露詭異的陳家大院,心中滿是疑慮,還是屏息凝神跟著老仆走進深處。
院落栽滿了柳樹。
樹下有一青衫垂鬢的青年,坐于空置的棋盤旁,對面卻空無一人,只見其不斷落子,黑后落白,一人分飾兩角般。
“二少爺,紅月宗的公子來收當年那批貨物了。”
老人微微躬身道。
陳二少爺生的清秀,說起話來也是軟綿綿好似春閨中的少女一般。
他落下黑子:“既是紅月宗來的貴客,自是好好招待一番,和晚娘說一聲,上些好菜?!彪S即看向李天游道:“公子何不落座?”
李天游自無不敢,散漫的坐在陳二少爺?shù)膶γ妫骸瓣惛即?,何以銷聲匿跡?”
陳二少爺嘆了口氣:“公子有所不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前塵后事在下自會給紅月宗一個交代,在此之前,還未請教公子名諱?”
“李天游?!?p> 李天游滿不在乎道。
“李公子倒是好膽魄,饒是紅月宗人也不會冒著被秦家圍殺的風險,回到他們眼皮子底下?!标惗臃Q贊道。
“圍殺?”李天游微微愣住,“何時之事?”
見李天游怔住,陳二公子也是瞪目道:“莫非李公子還不知曉秦家發(fā)放通緝令一事?”
“不知...”李天游苦笑。
陳二公子狐疑的瞥了他一眼道:“公子可是殺了秦家三太爺?不過與人妖勾結(jié)一事想比倒是個小事了?!?p> 徽微似是不滿陳二公子語氣,探出頭來齜牙咧嘴奶兇叫喚。
李天游知道不是場合,摁下毛茸茸的小腦袋:“勾結(jié)?若是說的不錯,應(yīng)當是這小家伙了。至于秦家三太爺一事,李某無可奉告,只能說問心無愧罷?!?p> 陳二公子賠笑道:“李公子莫要誤會,我陳家與他秦家向來水火不容,如今看他們倒霉,高興還來不及,公子可說不是?”
李天游莫名感到一陣煩悶,長舒一口氣道:“陳二公子應(yīng)當知道我前來所為何事,還請不要拖沓,早些交貨,我也早些回去交差?!?p> 陳二公子變了變臉色,起身攏發(fā)鬢和衣衫:“李公子隨在下來便知?!?p> 二人穿過空闊的大堂,輾轉(zhuǎn)后院。
一處算得上簡陋的柴房。
在這雖清冷卻仍顯得富貴的陳家大宅中顯得格格不入。
“李公子進去吧。”
陳二少顯然沒有陪同的意思。
畢竟是身懷任務(wù),李天游也不認為陳家有得罪紅月宗的膽子,自無不可。
推開柴房門。
朽木混雜著書墨的氣息撲鼻而來。
一張簡陋木床上盤坐著一名面龐蒼白的少年,看起來年不過十七八模樣。
只是雙目無神,唇齒緊抿,手指骨節(jié)分明,皮膚薄膜般附著在瘦削的骨骼上,經(jīng)脈血管清晰可見,盤鬢束發(fā),靜悄悄的摩挲著手中的書卷。
李天游瞳孔一縮。
那書卷上的文墨大字竟然都是篆刻其上,一枚枚字便是一個個刻印。
這少年,多半是聾啞人。
陳二少這是何意?讓自己問一個聾啞人?
“李公子不必懷疑,愚弟只是不可說不可聞,卻可視”陳二少站在柴房門口,硬是不敢踏入一步,恍如難逾越雷池一般。
李天游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一個殘疾的少年。
輕手輕腳走到少年跟前,并未第一時間發(fā)問。
少年摩挲的很仔細,臉龐時不時拂過各色情感。
書卷上的文墨很深刻,李天游也是辨認出來是一部描述人妖間閑雜故事的書籍。
算是閑書,只不過一般皆被大唐明令禁止,倒是只有陳家這般宗族才能截留下些許。
算是少年的愛好嗎?
他也不打擾,靜靜的矗立在少年跟前。
少年看得入神,并未察覺有人在跟前。
陳二少自覺無趣,似乎先行離開。
時間飛逝。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少年才心滿意足般合上書頁,眼睛彎成小月牙。
他自床頭翻找出一張空白竹簡,一支毛筆。
放于床上的小桌自有墨,硯。
雖是聾啞,卻寫得一手好字。
筆走龍蛇,揮斥方遒。
與氣質(zhì)截然不符的霸道肆意躍然紙上。
“公子請坐。”
言簡意賅。
李天游輕輕坐于少年身旁。
少年再次寫道:“可是紅月宗一事?”
澄亮的眼眸注視著他。
李天游接過少年遞來的毛筆寫道:“是。”
少年恍若沉思。
過了一會,少年再次寫道:“貨在我身上,我跟你走?!?p> 李天游倒是有些不解。
他并不知道貨物是什么,發(fā)布任務(wù)的長老只是告訴他,到了陳家,自然陳家會雙手奉上,無需管其他。
李天游寫道:“好,怎么稱呼?”
明明知道對于一個聾啞人來說,名字可能并不重要,甚至一輩子也用不上,但他總覺得這少年似是降臨人間的謫仙般,讓他生不出半點憐憫,他只把少年當普通人。
少年明眸皓齒,漏出白牙,似是喜悅。
三個大字占據(jù)竹簡剩下的一半。
“陳觀棋?!?p> 李天游并未第一時間回應(yīng),而是有些悵然。
是啊。
觀棋不語,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