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整頓
看到燕興帝臉上顯而易見的不悅,沉水碧便知道自己賭對了。
燕國兵強馬壯不假,可朝堂上卻只是看起來光鮮。
扈皇后父兄是武將,把持朝政,這一次大勝晉國更是出盡了風(fēng)頭,兩人在外貪贓枉法并非一日兩日,扈皇后又是個善妒的,在后宮中飽私囊,使盡手腕,扈氏一族可以說是只手遮天。
后宮中皇子不多,帝姬更是只有百衣帝姬一個一枝獨秀,嫡子沉離剛出生前朝便迫不及待上奏求燕興帝立太子。
如今她便堂而皇之地將自己的為難擺在燕興帝跟前,飯菜需要銀錢才能買到,連母妃過世這么大的事都被瞞下幾乎無人問津。
可門下省中人哪來這么大膽子敢做這個主?
沉水碧并不指望僅憑此事便能扳倒皇后,而是擺明了告知燕興帝,扈皇后為了自己的孩子,不但克扣妃嬪用度,更是幾乎要將庶出的帝姬活活餓死。
燕興帝對皇后的不滿自然是只增不減。
順帶,還能讓燕興帝將母妃好生安葬。
前世她因母親過身太過傷心,又每每在皇后跟前吃閉門羹,情急之下便闖入保和殿,哭著求燕興帝安葬自己的母親。
當著眾臣的面,燕興帝被公然下了面子,自然心生不滿,對沉水碧這個沒什么感情的女兒自然更是不喜。
想來便是那時開始,她徹底地失去了燕興帝的歡心。
如今冷靜下來,細想便明白了,燕興帝是九五之尊,又是個乖戾的性子,自然是需要旁人哄著的,更何況一些原以為是劣勢的東西,如今想來反倒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燕興帝自幼不得寵,她亦是自幼不得寵。燕興帝不喜外戚當政,她如今失了母親,無依無靠,比起一手遮天的皇后所出的女兒,燕興帝對她自然容易生出憐愛之心。
想要讓沉水依失寵,并代替她奪得燕興帝的寵愛,想來也并非難事。
更何況,燕興帝的喜好夢中她已盡數(shù)窺得。
沉水碧及時掩藏住眼底的冷意,再抬眼,依舊是淚眼漣漣,滿心滿眼皆是喪母之痛。
她姿態(tài)極卑,跪地道:“父皇,兒臣自知不得父皇所喜,可母妃已不在……她過身前還惦念著父皇,兒臣雖愚鈍,卻也渴望承歡膝下,父女天倫……父皇,兒臣不奢求旁的,能偶然有機會同父皇共進幾回晚膳,便已是兒臣畢生所愿了,還望父皇能夠成全?!?p> 深深叩首,換回一聲輕嘆。
燕興帝將女兒攙起,嘆道:“從前,是朕對承賢疏忽,不過區(qū)區(qū)小事,朕又怎會不允?便依你所言,傳朕口諭,以后朕的承賢可隨時出入朕的御書房中,同朕共用晚膳?!?p> 沉水碧破涕為笑,雀躍地摟住燕興帝,道:“多謝父皇!”
燕興帝笑吟吟地抱住女兒。
父女天倫的表象之下,卻是各懷心思。
走出千華宮的宮門,燕興帝方才的慈愛便是一掃而空。
他貌似不經(jīng)意地喚道:“春喜。”
迎上來的大太監(jiān)春喜連忙頷首:“陛下有何吩咐?”
燕興帝撣了撣肩上的落雪,道:“去尚食局查查,若有宮中藏有千華宮銀錢的,自己想辦法好生料理干凈就是——此事,不必讓皇后知曉?!?p> “是?!?p> 春喜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便會意,頷首應(yīng)了一聲,示意旁人侍奉燕興帝上轎好,接著喚來徒弟小鶴子耳語了一番。
小鶴子聞言不由茫然:“怎么料理?”
春喜恨鐵不成鋼地用拂塵柄砸了小鶴子的腦袋一把。
“蠢貨,往常對待那些不聽話的小侍婢怎么做,如今自然是怎么做!還要陛下教你不成么?”
小鶴子恍然。
待小鶴子離去后,春喜才小跑著回到燕興帝的轎輦旁,一甩拂塵,揚聲道:“起轎——”
待燕興帝的轎子走后,門后窺探的月朗悄悄將門縫合上。
他喜滋滋地跑回殿中,一邊為沉水碧焐著手一邊嘆道:“殿下當真聰慧!僅用銀子買了些殘羹冷飯,便讓那些天殺的混賬東西丟了腦袋,還讓陛下對殿下生了憐愛之心,如今殿下得了陛下的庇護,奴婢看誰還敢欺負我們帝姬!”
沉水碧抿唇微微笑了笑,道:“行了,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大費周章才不過是收拾了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死奴才,咬人的狗不足為懼,只是若不想法宰了狗主人,只會有源源不斷的狗來咬我們。
想到前生種種,沉水碧只覺渾身疲憊。
她撐著額角,嘆道:“我們?nèi)缃駸o依無靠,未來的籌謀,只怕比起今日只會多不會少?!?p> 聞言,月朗的臉色便是僵了僵,有些懨懨了。
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沉水碧直言詢問:“怎么了?”
月朗憂心忡忡,吞吞吐吐地猶豫著試探道:“殿下,恕奴婢多嘴,自從昨日您醒過來以后,便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您從前因為陛下從不來看您和娘娘一直對陛下賭氣,從不肯主動求見陛下,為這事娘娘生前不知嘆過多少氣,可如今,您怎么反倒服了軟,還如此游刃有余……”
他看著沉水碧的臉色,未敢繼續(xù)說下去。
回答他的是一聲苦笑。
前世的她正如月朗所言,天真無比,雖拼盡一生在后宮之中贏得一席之地,可就因為她那毫無用處的傲氣與心慈手軟,才會讓她失去原本所擁有的為數(shù)不多之物。
正如前世,若她能放下身段俯首認罪,也許月朗便不會走到破釜沉舟,獨攬罪責后被五馬分尸的結(jié)局。
想到前世,眼前便朦朧了幾分。
她回過神來,連忙別過臉去,將淚水不著痕跡地擦去,笑道:“想什么呢?母妃如今已過世,她的一生皆被困于宮墻,畢生的夙愿都牽掛在我這個女兒身上。
“她希望我過得好,我自然要過得好,否則凄苦一生,豈不辜負了她待我之心?”
月朗聞言不由動容。
他牽著沉水碧的手,悄然跪地。
“奴婢愿誓死追隨帝姬?!?p> 沉水碧撫上他的臉。
“這些年跟著我這個不受寵的帝姬,當真是委屈你了。
“假以時日,本殿下必然會許你一世榮華?!?p> ……
次日,千華宮中便陸續(xù)熱鬧了起來。
月朗旁的不行,眼神卻是毒辣,又是沉水碧的心腹,跟春喜提了一嘴后便親自去挑了服侍沉水碧的侍女,除了沉水碧特意叮囑過的名叫琉璃的宮女之外,旁的便皆由月朗做主。
一來是沉水碧信得過月朗,二來也是在變相兒地叮囑新入宮的侍女,眼下這位展露頭角的小帝姬身邊,當以月朗公公為尊,再如何翻天也不能翻過他的頭頂上去,否則必沒有好果子吃。
而與此同時,尚食局一夜之間大換血之事很快傳遍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