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注視
皇后貼身女官妙云評(píng)價(jià):“膽氣不足,庸懦有余,著實(shí)是上不得臺(tái)面,實(shí)在是難成大器。只是這模樣生的頂頂好,若娘娘將她收入麾下,將來必能為咱們百衣帝姬所用。”
扈皇后冷哼一聲。
“敏婕妤那賤蹄子蓄意勾引皇上,如今身死,產(chǎn)下的孽種若能為本宮所用,也算是抬舉了她一次?!?p> 妙云笑道:“娘娘圣明。”
窗外已鬧起春意。
沉水碧坐在軟轎之中,撐著面頰半闔雙目。
月朗不時(shí)擔(dān)憂地掃轎子一眼,忍不住道:“殿下,您方才傷著了手,眼下可還疼?”
沉水碧嘆道:“若是疼,我也不至于這般煩惱了?!?p> 私下不當(dāng)著外人的面,兩人說話便也自在,并不以帝姬身份自居,一旁的阿蠻抿了抿嘴,聞言若有所思。
她小心翼翼道:“那殿下眼下是前往御書房,還是回宮去?”
沉水碧道:“不必回宮。天色還早,扶我下來走走吧?!?p> 阿蠻連忙為她打著車簾,沉水碧在月朗的攙扶下下了轎,只吩咐帶了月朗,阿蠻兩人。
宮巷悠長,薄雪如煙,如今已化開大半,掃雪的侍婢們見了帝姬亦是不敢抬頭,紛紛讓了路。
阿蠻垂首,面上隱隱有些不安,似是已察覺到了什么,月朗一心撲在沉水碧的手傷上,未曾注意到阿蠻的異樣。
走至墻邊,沉水碧忽然頓住腳步,吩咐道:“月朗,你回宮一趟,待用完晚膳,吩咐琉璃帶人來接我回去吧?!?p> 月朗看了看阿蠻,眉頭便微微一皺,又很快撫平,道:“奴婢明白?!?p> 接著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走了一半,卻又忍不住腳下一滯回頭遙望,掩住眸中的一抹擔(dān)憂,這才匆匆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成一個(gè)黑點(diǎn)沉水碧才收回目光,道:“阿蠻,方才沏茶的熱水,你可還帶在身上?”
原本對(duì)于沉水碧的心思阿蠻還只是猜測(cè),并不敢確定,如今好沉水碧如此一詢了,她的手便驟然一緊,忍不住出言道:“殿下,您當(dāng)真要如此不成么?”
沉水碧笑道:“阿蠻,你是我的宮女,你我榮辱與共,此事我只說與你知,你可知為何?”
阿蠻連忙道:“奴婢自然明了,可此事還望殿下三思!”
主仆正因沉水碧籌謀之事而言語之時(shí),沉水碧忽然眉頭一皺,一把捂住阿蠻的嘴,轉(zhuǎn)過身來喝道:“誰?!”
阿蠻嚇了一跳。
然而宮巷悠長,卻是空蕩蕩,哪有半個(gè)人影。
沉水碧小心地細(xì)細(xì)看過,心中不由有幾分疑惑。
方才分明聽到了有人一閃而過的破空之聲。
憑借她的敏銳,絕不會(huì)聽錯(cuò)。
可深宮內(nèi)苑,又從何會(huì)來這樣神出鬼沒之人?
沉水碧心中有疙瘩,卻又暗自慶幸自己吩咐琉璃前來的吩咐只怕是沒錯(cuò),又唯恐計(jì)策有失,知曉此地已不可久留,連忙抓著阿蠻的手,匆匆而去。
斗篷被風(fēng)吹的揚(yáng)起了一角,方才殘留的金蘭香消散空中。
素色的斗篷下酡顏色的裙裳翻飛如蝶,卻無人發(fā)覺腰帶上原本所掛的香囊不知何時(shí)已消失不見。
沉水碧主仆匆忙小時(shí)候,有人悄然旋身落與青石地上。
薄唇微微抿起玩味的弧度,骨節(jié)分明的手摩擦著懷中香囊,悄然遞于鼻尖輕嗅,香氣幽微卻綿長。
素衣紅裙的稚童消失宮巷,來人目送而去,悄然隱匿。
不留痕跡絲毫。
雪寒之中,便唯剩淡淡的香。
直到來到御書房外,沉水碧才感覺自己擺脫了方才那還追隨身后的注視。
眼下敵友未明,她又還如無根浮萍沒有靠山,這種情況下還是能躲則躲,不要輕舉妄動(dòng)為好。
正盤算著,春喜已迎上前來,笑意盈盈道:“呦,帝姬來了?!?p> 春喜身后便是小鶴子,兩人皆是御前近身伺候的,沉水碧見此心中便隱隱落了底,道了謝后便領(lǐng)著阿蠻進(jìn)了門去。
燕興帝一身金黃大袖袍,長發(fā)隨意挽著,臉上帶了些疲態(tài),雖上了年歲,又極為好戰(zhàn),可終歸是出身宮廷,依稀依舊能看出他年輕時(shí)必然俊美。
沉水碧想起前世,沒來由地便覺得,從前的自己似乎從未想過去了解自己的父親。
垂眸掩藏好去情緒,沉水碧規(guī)矩地行了大禮,提著食盒上前去一一將其中之物擺好,口中道:“聽聞父皇喜食蝦肉,只是蝦肉寒涼,父皇多年腹痛的毛病,兒臣怕旁人怠慢,便下廚為父皇烹煮了這蝦肉,只是兒臣下廚的工夫不到家,還望父皇賞臉品嘗?!?p> 她只說了這樣一句,便謹(jǐn)慎地閉了口不再多言,只是安靜陪伴在側(cè)。
從前百衣帝姬在側(cè),往往嘰嘰喳喳吵得人心頭煩躁,哪有這樣乖巧安靜,如今有了沉水碧陪伴,反倒多了份清凈,百衣帝姬身上又帶著淡淡的花香,嗅之心曠神怡。
直到最后一口吃罷,還未等說什么,沉水碧便親自捧了漱口的茶水上前侍奉燕興帝漱口。
燕興帝將她舉止看入眼中,末了才道:“你這孩子年紀(jì)小,敏婕妤教養(yǎng)的卻好,這些年朕未曾去看你們母子,當(dāng)真是委屈你們了?!?p> 沉水碧道:“兒臣不敢怨恨父皇,父皇是天子,兒臣是父皇的女兒,更是父皇的臣子,一切事宜當(dāng)以父皇為尊,又何來怨懟之言?”
她話說的極乖巧,燕興帝聞之便頗為受用,抬眼見沉水碧衣著反常鮮艷,便隨意出口道:“你母妃剛剛過身,你便穿紅著綠,下次也該注意些,免得旁人說閑話。”
沉水碧道:“兒臣考慮不周,還望父皇恕罪。只是兒臣記得母后一向喜愛鮮艷之色,唯恐前往請(qǐng)安時(shí)素衣沖撞了母后,這才會(huì)如此?!?p> 她輕飄飄提及方才前往未央宮之事,末了起身告辭,喚來阿蠻入門來為她著衣,抬手間,左手上猙獰傷疤便入了燕興帝的眼。
那傷疤分外觸目驚心,顯然是不久前被沸水燙傷的,紅艷艷的肉在白生生的手臂上醒目異常。
方才席間沉水碧一直對(duì)左手遮遮掩掩,眼下一瞧,便知是何緣故了。
燕興帝不由皺了眉。
“承賢,你手上的傷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