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毒牙
想到連自己的生母如今都高看受寵的沉水碧一眼，心中便是愈加地不平衡，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百衣帝姬忽然抿了抿唇，因著年歲太小，眼中的寒意還不能很好地掩飾過去。
她難得乖巧地福了福身，道：“既然母后這般說，那兒臣便自請在殿中面壁思過，左右如今父皇母后重視的也不是兒臣，那想來倒時宮中宴席兒臣也不必出面了，便由承賢那丫頭替女兒出面也就是了。”
說罷，不顧扈皇后說什么，驕橫地提著裙擺便小跑著離開了。
正同門外的妙云擦肩而過。
妙云一見她氣沖沖而去，不由搖了搖頭，入門來看著有幾分頭疼的扈皇后道：“殿下年少，總歸是沉不住氣的?！?p> 扈皇后撐著額角嘆道：“正因如此，本宮才看中了承賢那孩子。本宮雖不喜歡敏婕妤，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她這性子最是惹人憐愛的，承賢那孩子當(dāng)真是繼承了她，性子溫軟懦弱，甚是好拿捏，若是旁人稍稍待她好些，便感激涕零?！?p> 她不屑地嗤笑，“也不知，是該夸她是左右逢源，還是該說她蠢笨?！?p> 話說到此，已不知是嘲笑沉水碧還是嘲笑敏婕妤。
但總歸是嗤之以鼻的。
當(dāng)初敏婕妤受寵，原以為她是個何等厲害的角色，卻是不過如此，略施小計，便成了她的手下敗將。
如沉水碧這般的稚童，膽小溫吞，她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然而眉頭一皺，扈皇后又道：“只是，這前幾日千華宮的鎏金才來過本宮處，這昨日人便不明不白的自盡，此事本宮總覺得是有幾分蹊蹺在里頭，連帶著承賢都被嚇成了那樣，若是將來有什么傳聞傳到旁人耳朵里，對承賢的名聲會有幾分影響的?！?p> 她總是將話說的過分冠冕堂皇，即便是面對著侍女亦不留下絲毫把柄，看似是在漫不經(jīng)心地抱怨，實則是將自己的煩惱丟給了身邊人。
妙云自然知曉她煩惱什么。
然而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抿唇一笑。
她揣好懷中的銀錠子，溫聲道：“娘娘，方才，千華宮的弱柳姑娘可是過來同奴婢說了好一會兒話……”
冰雪消融，反而帶來徹骨的冷。
千華宮內(nèi)殿，沉水碧戴著抹額，水杏目一抬，除了一張微紅的臉，哪還有絲毫病態(tài)？
那邊星稀端了藥來，沉水碧用帕子掩著唇，道：“怎么是你伺候，月朗呢？”
星稀憨笑著撓了撓后腦：“月朗公公因著殿下的事心里頭不爽快，這兩日一直在太醫(yī)院走動著，自然沒空來伺候了。”
他原想將月朗疑心鎏金之死，并因此事而大發(fā)雷霆重罰了千華宮宮婢的事說出來，但想起尋常沉水碧與月朗主仆情誼是何等深沉，還是將話咽了下去，沒敢說與沉水碧聽。
若讓沉水碧知道如月朗那般好脾氣的都發(fā)了火，只怕身子更難好全了。
其實饒是他也不知沉水碧心中何意。
雖說從前在燕興帝跟前不算得臉，可終歸也是好好兒的一個帝姬，那鎏金身為宮女，沉水碧待下也并不吝嗇，可偏生眼皮子這樣淺，分內(nèi)之事不做好挨了罵也是尋常事，有未曾真的懲戒，竟就這樣做出了吃里扒外的勾當(dāng)。
這人死了也算是罪有應(yīng)得，處理了也就是了，偏生帝姬還要將人吊在宮門口，又特意服用了些不知從哪找來吃下去會頭昏腦熱的藥，做出一副被嚇得病懨懨姿態(tài)來，反倒是令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雖說眼下瞧著無事，可是藥三分毒，帝姬對自己，倒也當(dāng)真下得去這個手。
然而主人的心思，如星稀者是不愿揣度的，見沉水碧一心牽掛在月朗身上，面色已無大礙便稍稍放了心，擱下碗去，道：“殿下有惦記月朗公公的工夫，倒不如看顧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緊，要是讓月朗公公知道殿下沒喝下藥，只怕會責(zé)怪奴婢的?！?p> 星稀說的有幾分難為情，沉水碧笑談一聲，便端起那藥來咕咚咚一口干了，末了用帕子一擦嘴，道：“如此，可行了？”
即便是星稀也是啞口無言了。
其實倒不是沉水碧有心如何，只是做戲自然要做全套，皇后雖以為她一心投誠，可到底是多疑，若是露出任何的蛛絲馬跡只怕都逃不過皇后的眼睛，她自然要做小伏低些，否則怎么能讓扈皇后這頭肥羊以為自己才是拿捏旁人的獵手？
前生一遭，除了痛苦，許多東西，也讓她學(xué)會了。
比如如何拿捏人心。
又比如，如何扮豬吃虎，以人為刀。
越是無害的人，驟然反擊才越能如洪水猛獸，仿佛蟻巢擊潰千里河堤，即便在旁人的眼中在渺小，即便是棄子也有其用武之地。
亦可輕易讓一切的一切土崩瓦解。
她看著自己稚嫩幼小的雙手微微嘆息。
如今這副身子太小太嫩，不過能扮豬吃虎地利用年歲裝出一派嬌憨天真之態(tài)，可想要真想要做什么，倒當(dāng)真是難如登天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將此念頭拋之腦后。
正在這時，槅扇另一頭傳出門簾窸窣聲，弱柳撲了撲雪水這才入門來，歡喜地沖著沉水碧福了福身，眉梢眼角的喜色絲毫不曾掩藏。
見此，沉水碧便挽了挽嘴角。
“如何？”
“果真如帝姬所料，此事成了。”
弱柳開懷不已。
這一步棋，沉水碧走的極險，饒她來的時辰短淺，卻也知道沉水碧一向是個放長線釣大魚的主兒，倒未曾想到沉水碧會走出這么險又這般穩(wěn)的一步。
今日前往未央宮，一則是為了再為日后之事添磚加瓦，二則卻也是為了探測百衣帝姬的反應(yīng)。
如今果真不出沉水碧所料，百衣帝姬對沉水碧的恨與日俱增，已是絲毫不加掩藏。
明面上的敵人是最好解決的，百衣帝姬對沉水碧的恨只會加劇不會減淡。
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時。
蟄伏在暗處多時的毒蛇，想來也是時候該好生亮出自己的毒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