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以卵擊石

　　劉僑家人的案子，是由順天府衙門親自審理，而順天府府尹李春茂，則是魏忠賢的極力擁躉者。

　　去年因浙江巡撫潘汝楨為巴結(jié)魏忠賢，第一個向魯班大師天啟提議給魏忠賢建立生祠。

　　當(dāng)時對魏忠賢極為寵信的天啟沒有多做考慮就同意了，甚至還為這第一個生祠賞賜了一個“普德”的匾額。

　　有了皇帝的站臺，全國各地便紛紛響應(yīng)，生怕慢了一步而被他人先在千歲爺面前搶了風(fēng)頭。

　　李春茂不甘示弱，立即行動起來。

　　由于近水樓臺先得月，身為順天府府尹的他迅速籌集大量銀錢，在宣武門內(nèi)建了一座華麗的生祠，把生祠里的魏忠賢造得高大威猛、栩栩如生。

　　因為宣武門是外城進入內(nèi)城的三個入口之一，人流量很大，把生祠建在這里，自然香火興旺，名聲在外，讓魏忠賢甚是滿意，這馬屁是拍對了。

　　這次劉僑的事情，又是一個絕佳巴結(jié)魏公公的機會，李春茂自然不會放過。

　　他親自加班加點的審理，將劉僑的兒子和兩個侄子的罪名迅速坐實，有的是確有其事，但更多的是經(jīng)過潤色加工，就是為了將劉僑拖下泥潭，再也爬不起來。

　　反正人證、物證都準(zhǔn)備好了，有了充分的證據(jù)鏈，就算他劉僑是錦衣衛(wèi)的老手，深諳此道，也休想輕易將其推翻。

　　不過，現(xiàn)在的天啟可不糊涂，這些東西越是充分，他越是懷疑。

　　可古往今來，司法都是要講究證據(jù)的，只要證據(jù)完善，就有理有據(jù)，可當(dāng)著事實依據(jù)來定案。

　　所以，哪怕是天啟心里想偏袒劉僑，也很難從這方面入手，不然與法理不合，難以服眾。

　　雖然知道審案的過程肯定存在不少貓膩，但天啟也并沒有打算換人或換部門重新審理，沒什么用。

　　因為現(xiàn)在的閹黨還是無孔不入，誰也無法保證換的人就不是閹黨的爪牙，那樣的話，除了進一步加深劉僑和其家屬的罪名之外，沒有任何的意義。

　　于是，天啟直接將李春茂和劉僑二人召進乾清宮。

　　他自然不是想要親自審理，也不是這塊料，而是想讓他們各自陳述一番，以便自己更清楚的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過，天啟特意留了一個心眼，他沒有讓兩人同時進來，也沒打算讓他們面對面的互相辯論，只需要一對一的向自己陳述一番即可。

　　李春茂甚是疑惑，不應(yīng)該是兩人當(dāng)廷對質(zhì)嗎？但是萬歲要如此，他也沒有辦法，頗為遺憾。

　　因為他原本是想著直接在萬歲的面前將劉僑“錘死”，讓他啞口無言，當(dāng)場認罪，永世不得翻身。

　　現(xiàn)在計劃被打亂，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啟讓李春茂先進來，沒有在正殿，而是在旁邊的東暖閣，甚至還將所有無關(guān)人等都清退了出去，只留下了自己這兩人。

　　見到這一幕，李春茂更加疑惑，廷訊不更應(yīng)該公開嗎？怎么弄得像密奏一樣？

　　可已經(jīng)這樣，他也沒有退路，正要跪伏下去，天啟連忙抬了抬手道：“沒有外人在，李卿就不必如此了?！?p>　　李春茂立即改為躬身行了一禮道：“謝萬歲。”

　　天啟也不耽擱，直接讓他陳述。

　　李春茂準(zhǔn)備充分，立即拿出了幾份供狀及認罪書，然后侃侃而談起來，主要牽涉的人物就是劉僑的大兒子和兩個侄子。

　　當(dāng)街調(diào)戲良家婦女、喝花酒不給錢、打砸無辜商鋪……

　　這些罪名大概率是真的，因為這些事放在這個時代，對于有背景的人來說，算不得多大，閹黨要羅織罪名，也沒必要搞這種小動作。

　　靠這些，也根本不可能除掉劉僑。

　　所以，李春茂后面說的，就牽涉到了命案，而且還是兩起。

　　第一次是喝花酒時與一秀才起了沖突，斗嘴不過，便懷恨在心，然后暗中遣家奴捕殺之。

　　此案有當(dāng)事青樓和劉僑自家的家奴為證，家奴親口承認是大少爺指使的。

　　另一案則是為了爭奪一家商鋪與人結(jié)怨，深夜焚人家宅，致一家五口全部被燒死，此案有一家奴和遇害者鄰居作為人證，甚至還有指向三人的物證。

　　雖然對劉僑的大兒子和兩個侄子不太了解，但天啟認為這兩件案子人為栽贓的可能性比較大。

　　因為第一件命案是發(fā)生在三年前的，當(dāng)時劉僑還在職，但在他被閹黨抨擊時，卻并沒有牽扯出此案。

　　也許是當(dāng)時沒有查出來，但有這么巧，這次閹黨又要對付劉僑時，就輕松的破獲了這件三年前的陳案，而且還找出了充分的證據(jù)。

　　效率真高，運氣真好。

　　如果這件案子有問題，那后面這件命案估計也存在不小的問題，很可能是閹黨覺得第一件案子還不夠保險，又布置了這件發(fā)生在最近的命案。

　　人證物證更加充分，幾乎成了鐵案，劉僑就算有一百張嘴，恐怕也說不清楚。

　　天啟還不知道劉僑是在什么方面得罪了閹黨，這是要讓他家破人亡啊，因為勢單力薄的劉僑幾乎沒有發(fā)聲的機會，上奏的奏折還沒出現(xiàn)在天啟面前就被擋了回來。

　　雖然心里對劉僑同情居多，但天啟的面上卻沒有絲毫表露，立即怒斥道：“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這劉僑，縱子行兇，不可輕饒?！?p>　　聽了這話，李春茂不由心頭一喜，看來這劉僑是在劫難逃了。

　　“好了，朕已知曉，李卿先退下吧?！?p>　　“是，萬歲?！?p>　　李春茂躬身退了出去。

　　沒一會兒，劉僑便被傳喚了進來，心中忐忑不已。

　　“微臣叩見萬歲?！眲S恭敬的跪伏了下去，而天啟卻沒有讓他起來，反而喝問道：“劉僑，你可知罪？”

　　劉僑一驚，知道肯定是李春茂添油加醋的進行了控告，他抬起頭，向天啟拱了拱手道：“回萬歲，微臣教子無方，微臣有罪?！?p>　　“可犬子雖然頑劣，但萬不敢傷人性命啊，請萬歲明察?！?p>　　“明察？你的意思是順天府尹辦案不公，這些供詞和認罪書都是假的？”

　　說罷，天啟直接將這些東西丟了過來。

　　劉僑臉色一變，在地上爬前幾步，伸手將供詞和認罪書平鋪在身前，迅速查看起來，因為他之前也沒看過。

　　可看完之后，他頓時心如死灰。

　　這些供詞和認罪書肯定出自閹黨“五彪”之手，他們之前都是錦衣衛(wèi)的大頭目，這些手段早就駕輕就熟，做得天衣無縫。

　　自己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很難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