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過冬
憑借著記憶,倆人摸索到朱家鋪子大門前。
透過敞開的門看去,只見朱二叔正坐在暗黑色掉漆的柜臺后方,手肘曲折著支立著臉龐,閑來無事地注視著堂中。
褚淵先前邁進一步,踏入門檻后,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朱二叔”。
茫茫然聽聞到有人叫喚他的名字,朱正左右晃動著腦袋,尋著發(fā)聲處。
當他瞥見褚淵的身影立在門檻旁時,面無神色的臉龐,立時愉悅了起來。
朱正剛剛咧開嘴想大笑,意識到周圍到處都是人,頓時收斂。
可是之前當門神早已按耐不住想要逃脫,他霎時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急匆匆地繞過柜臺,向著倆人走來。
朱正眼含喜色道:“都忙完啦?”
褚淵緩和面容,盡量不肅著臉對待長輩。
暫時還沒攢夠錢買輛牛車前,還得勞煩朱二叔的幫忙。恩情是要記在心上,自然慣常冷臉的人也有特殊對待。
“正是?!?p> “朱二叔可要留在朱大伯這里再逗留片刻?”
朱正絲毫不猶豫地直搖頭,他眼珠子一轉(zhuǎn),示意他往旁里看。
為了不讓里面的家人聽到他欠考慮的話,朱正壓低了聲音說:“這會兒沒什么人到鋪子里,也幫不上什么忙。你們要是無事,咱們現(xiàn)在就可以回村子去?!?p> 說話時,朱正不斷地用眼神暗示褚淵,往他身后瞟一眼,提醒他先去問問他媳婦的意思。
徐琬見他們一來一回累得慌,笑著打了聲招呼:“朱二叔?!?p> 隨后她正經(jīng)地說道:“回去路上要麻煩您在前面的布莊稍微停一下,我想去買一點東西…”
畢竟是要麻煩人,總要事先與人說清楚,知曉一下對方的意愿。
在徐琬這里,從來沒有強人所難這個字眼。
朱正并沒有多大的想法,只要能立刻離開這沉悶的鋪子,他便覺得吮吸空氣都格外的新鮮舒暢。
他大手一揮,拍板道:“行,你們到車上去等我,我進去與他們說一聲。”
倆人點點頭,根本沒有反對的意思。
先前讓人家長輩等了他們幾個時辰,人朱二叔只去道一聲別,他們?nèi)羰堑炔涣耍蔷褪遣恢v道理了。
……
牛車緩緩地行駛在出城的那條道路上。
因著城中來來往往的行人過多,縣令可是下令過不得駕車在城中橫沖直撞。否則一律押回官府打十大板。
有這條官威壓制,誰都不敢眾目睽睽的知法犯法。
朱家老大前來縣城開鋪子之后,朱家的牛車等同于都是朱正在使喚。
長滿老繭的手掌攥著粗糙的趕牛棍,仍然有心思分神去打量四周。
朱正瞥見每逢巷子,必然可見成堆鋪躺在地的乞兒。
忍不住自言自語道:“見過大街中的熱鬧非凡,再看見活得沒個人樣的乞兒,好像跟作假一樣。”
“別看咱們這諾小縣城里人來人往,背地里指不定有多少日子過不去的人,正在琢磨著怎么尋死…就縣城往府城去的那扇城門外百里處,據(jù)說亂葬崗可是日日要填幾句尸身……”
說到這里,朱正心酸地嘆了口氣,語氣平無波瀾。
“雖然咱們生在偏僻的山溝溝里,好歹靠山靠水,有地有樹,只要自己個勤快一點,真不怕餓肚子?!?p> 朱正與他們并不是同一輩人,更別提他們之間還相隔著兩個時代的文化。
徐琬倆人相視一眼,雖然心里很是認可這段話,可僅此局限在那狹小的村子里過一輩子,他們不想平凡荒廢光陰。
黑眸閃爍著炯炯光芒,示意她放心。
褚淵頗為冷靜地回道:“朱二叔說的在理。可想要更上一層樓,還得要豁出去拼搏一把。”
聞言,朱正背著他們笑了,他望著前面數(shù)不清的陌生面孔,發(fā)自肺腑地說:
“你小子不愧是褚山哥的兒子。你不知道吧…從前你爹和你想的一樣,十七八歲就一個人離開家進城討生活,為的就是改變里世代務農(nóng)……”
許是朱二叔從前與他們的爹足以談心,注視著朱二叔有些佝僂的背影,他們突然間品出一股濃厚的酸澀滋味。
徐琬一時無言,說到底那都是別人的青春啊。
忽略掉車轱轆滾地作響,難得感覺到坐在牛車后頭,竟然是如此的愜意。
這時候,牛車已經(jīng)即將行過一間古舊的布莊門前。
徐琬連忙出聲道:“朱二叔,勞煩您靠邊停一?!?p> 話音剛落,徐琬便扶著褚淵的肩膀站起身來,等待牛車停穩(wěn)后,她迫不及待地跳下牛車。
褚淵作勢想要跟來,卻遭到徐琬的拒絕,她擺手道:“你留下陪朱二叔說說話?!?p> 扔下這話,徐琬頭也不回地進到布莊里,留下褚淵盯著身影消失的門前自我懷疑。
……
突逢一位極其秀美的姑娘駕臨,站在布莊柜臺后面的掌柜立時揉了揉眼睛。
確信來人不是虛幻似下凡間的仙女,掌柜臉上露出恰當?shù)男θ荨?p> “姑娘需要點什么?”
徐琬一踏進門檻,頓時就被墻上掛著的琳瑯滿目的布匹給吸引了注意。
此時氣候寒冷刺骨,夜里更是變本加厲地凍人。
徐琬在家中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一張多余的被絮都沒有找著。顯然,褚家除了三個屋子各置辦一張被絮,在沒有多余的了。
徐琬這從小就怕冷的身子,沒想到原主比她不逞對讓。
所以,她前來布莊是為了買幾匹成被回去,預備著過冬不將自己凍壞。
問為何不買些棉布自己自制?
還不是因為她并不擅長針線活,除了行醫(yī)時拿過針,何時見到過她勤勤懇懇拿針的時候。
“掌柜的,你們這里可有做好的成被?一般布料的、能取暖的就好?!?p> 她直白地表達自己想要的東西,絲毫不為后半句話感到羞愧。反而是大大咧咧的走近,一雙偏淡棕的眼瞳不住地掃視著四周。
掌柜什么沒見過,只要能讓他掙銀子的,都得給出一張笑臉。
他笑呵呵地點點頭,“有的有的,我這就讓人拿來給姑娘挑選?!?p> 徐琬心道:看來花樣還不少呢。
她靠在柜臺,目送著掌柜轉(zhuǎn)身撩開花布門簾子,矮身鉆進后面的小屋子。
徐琬則站在原地,沉默地等候。
期間,旁邊的幾個婦人不斷地擠向徐琬身側(cè),毫無發(fā)現(xiàn)一樣繼續(xù)談天說地。
徐琬低下頭去,就見那只被擠地艱難鼓起的鞋,幾乎要踩到它的腳面……
徐琬嘴角抽搐,腹誹道:這幾個婦人還真是只顧一門心思聊是非,不管是否誤傷到其他人。
也就這么低頭的一個功夫,再次抬起頭時,徐琬明顯感覺到不對勁??墒且粫r間要她說出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清。
她條件反射地側(cè)身往后面看了一眼,眼尖地捕捉到門檻邊,露出一塊一溜煙就會消失的破洞衣擺。
直覺告訴她,必須要立刻追上去,否則她定要后悔莫及的。
徐琬瞬時抬起繡鞋,果真小跑起來,追著那一尾如風一般消失的衣擺而去。
途中,她雙手不忘著摸索著腰側(cè)的布袋。等到她什么也沒有摸到時,從容的面色一變,白皙的臉頰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忿忿道:
“好?。⌒≠\狗膽包天,偷東西偷到姑奶奶的頭上來了!”
“別想從姑奶奶手里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