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我的電話鈴響了,是王樂打來的,約我去一家酒館見面。沒說幾句,我便不耐煩的掛斷了?,F(xiàn)在的我對酒吧、酒館,甚至KTV,諸如此類的場所好像有一種發(fā)自骨髓里的厭煩。
不多久,王樂再次打過來,說有些急事。我實在推脫不掉,便答應(yīng)過去,但前提是不去酒館之類。
我自己提些涼菜和啤酒去他的公寓。
到的時候,門是虛掩的,我推開進(jìn)去,王樂正穿條大褲衩,赤條條的斜躺在沙發(fā)上,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機(jī)一通亂按。估計是他那破網(wǎng)又出了毛病。
“我靠,你都到了?我還說下去點幾個菜上來?!薄按鬆?shù)?,這破電視。”
“你得了吧,就你這一身裝備我完全看不出你有下去點菜的意思。得,酒和涼菜,齊了?!蔽衣朴频膶|西放去窗邊的餐桌,路過客廳時順勢踢了踢王樂,“你大爺?shù)?,滿屋子煙味,你烤火呢?”
我推開窗戶的同時,王樂終于拖著肥胖的身軀起來了,慵懶地坐到餐桌邊。
“你丫的二十幾天去哪了,真出差了?該不會是去跟芳美女鬼混去了吧?嘿嘿嘿!”
“別以為誰TM都像你。把人家小蘭拐到泰國那么遠(yuǎn)。咋了?這會才想起我?真不愛搭理你。說吧,有啥重要指示?!?p> 我也搬了張椅子坐下,漫不經(jīng)心的打開涼菜和啤酒。
“我靠,我可不敢指示你沐大師?!蓖鯓穯文_踩著椅子,一只手抓起花生米往嘴巴里丟,“哎,哥們這次玩大了?!?p> “什……什么玩大了?”我不明所以。
“小蘭懷孕了?!?p> “啥玩意?”我的一口鴨腿肉險些從嘴里噴出。
我?guī)缀醮翥对谠?,倒不是因為王樂的那句話,而是因為這場景跟十二年前簡直太像了。同樣是在這間破公寓內(nèi),同樣的破桌子,對面坐著同一位胡子拉碴的破人,說著如出一轍的話。唯一的不同,十二年前是馬春(王樂前妻),現(xiàn)在是小蘭。更令我炸肺的是,這破人此時此刻竟似也穿著跟十二年前一模一樣的大花褲衩,是的,毫無說服力的花褲衩。
“我說你……你特瑪?shù)摹蔽壹拥膸缀跻寻胫圾喭瘸樕显胰?。手剛伸出一半,又縮了回來?!澳氵€記得當(dāng)年你和馬春也是……我真不知怎么說你才好?!?p> “不小心的嘛!”王樂腦袋耷拉的活像一只斗輸?shù)墓u。
我實在懶得去看他一眼。
“你愛她嗎?”過了半晌,我問。但話剛一出口,我便后悔問了如此愚蠢的一個問題,而接下來王樂的反應(yīng)也更加印證了我的愚蠢。
“啥玩意兒?”王樂像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靠,你秀逗了?我愛你個頭??!這……這種都是新鮮感玩玩的,怎么就扯到愛不愛上去了?!?p> “是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愛,算我沒問。不過,這個事既然發(fā)生了,你就得負(fù)責(zé),像個男人一樣負(fù)起責(zé)?!蔽业恼Z氣不自覺的重了一點。
“負(fù)責(zé),當(dāng)然負(fù)責(zé)。我會給她錢,只要她肯……處理掉?!?p> “處……處理掉?那可是一個生命,既然不愛,為什么又要讓這個結(jié)果出現(xiàn)?”
“我靠,我能怎么辦?難不成你讓我娶了她?”
“為什么不可?小蘭哪里配不上你?”我亦針鋒相對。
“你該不會是被芳美女灌了迷魂湯了吧!”王樂滿眼詫異的看著我,仿似從我口中說出的話簡直幼稚可笑?!澳憔烤故羌偕颠€是真傻,這……這種怎么能當(dāng)真呢!拍拍拖,玩一玩的嘛。別說哥們絕不會再結(jié)婚,TM就算結(jié),哥們也不至于淪落到娶個夜場女人吧?!?p> “夜場女人怎么了?她們也是人?!蓖鯓方K于引燃了我的點,我猛地站起來,近乎在向王樂咆哮,“她們一沒坑蒙拐騙,二沒殺人放火,靠自己賺錢,有什么不一樣?她們比你和我更干凈?!?p>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這般激動,這一剎,我真的想狠狠抽他丫的幾個嘴巴。
“當(dāng)然不一樣。我并沒有說她們怎么怎么著,只是她們……”王樂繼續(xù)為自己辯駁著。
“只是什么?只是她們就活該被男人玩弄,然后從地上撿起鈔票,是嗎?”我愈發(fā)暴怒起來。
“好,好,我不跟你爭?!蓖鯓放e起雙手,表示投降,隨后緩緩的直起身,眼神近乎詭異的注視著我,“那你告訴我,等你離完婚,你會去娶一個被不知多少男人睡過的夜店女人嗎?會嗎?會嗎?你……你會娶那個小芳嗎?”
“我會,我一定會?!蔽遗繄A睜的看向王樂,絲毫沒有猶豫地大聲說。
王樂近乎啞口無言的定格在那里。
他自然了解我這一根筋的脾氣,沒有打算同我繼續(xù)掰扯下去,只重新坐下,兀自點上一根煙,幾口便抽了過半,然后冷冷的輕聲說:“哥們,你玩越界了,越界了懂嗎?算了,我們不爭論這個了,沒意思。哥們今天約你來不是吵架的,是特瑪要你幫哥們想想辦法?!?p> “算了,我想不出辦法。今后你這種爛事不要找我?!蔽绎@然還沒有從剛才的憤怒中走出來,起身便欲離開。
“十二年前,也是在這里,也是你丫的跟我說了一大堆破道理,我聽了。然后呢?我和馬春最后還不是離婚收場……”王樂似乎沒有叫住我的意思,手指捻著煙頭,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只是,王樂話未說完,我已驟然停住腳步。
是啊,我當(dāng)然記得那個晚上。
那一晚,我足足勸了他一夜,他才點頭答應(yīng)跟馬春結(jié)婚。至于馬春,我自然是了解的,她是那種保守純樸的女人。當(dāng)年我只是想著王樂必須要對人家負(fù)責(zé),才會那般苦口婆心的勸??墒?,現(xiàn)在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到底是大錯特錯了。以王樂這種風(fēng)流慣了的人,又怎么能給馬春帶來安穩(wěn)和幸福呢?一個那么善良的女人,幾乎在一夜之間,家沒了,曾經(jīng)的生活憧憬?jīng)]了,更被無情地奪走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
想到這里,我的后背瞬間冒出一身冷汗。這不是王樂的錯,而是我的錯。是我,曾親手把一個女人推進(jìn)了火坑。
王樂的話振聾發(fā)聵,令我的脊背一道道寒涼。今天晚上,我竟差點犯下與當(dāng)年一模一樣的錯誤。
我的心抽然一痛,原來,十二年了,我竟一點也沒變,一點也沒有成長,我愚昧無知的把婚姻當(dāng)成解決問題的方式,卻從沒有去真正思考過婚姻本身。
“也許你是對的,錯的人是我,你這輩子本不該結(jié)婚。我也不該,我也更沒有資格說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對人家好一點,盡可能的補(bǔ)償?!闭f完,我便頭也未回地繼續(xù)朝門口走去。
“所以我才讓你請小芳幫我個忙,勸……勸小蘭把小孩打掉……錢我給……”
我沒有再說話,帶上門,離開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