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回憶殺
心臟如擂鼓般垂響，他倒在地上，在轟然跳動的心跳中，看到一個人緩緩地朝他走來。
噠，噠，噠。
白衣少年跪倒在地，藍(lán)色的劍穂從身后飄過來，與耳旁的發(fā)絲糾纏在一起。
他的眉眼皆如玉雕琢，不論任何人，看到都要驚嘆一聲。
他生來定是受造物主偏愛，否則怎會長得這般好看，好看的簡直不是人間之物。
而此刻，那雙好看的眉眼卻緊緊的皺在一起，本就白皙的臉，此刻更是一絲血色也無。
他卻是一動也不動的望著，前方緩緩走來的身影。
即使全身瘋狂顫抖。
即使血液翻騰倒流。
即使雙眼之中凝滿血絲。
即使眼中落下淚來。
也始終無法……
離開目光！
幾人將你描繪以濃墨重彩。
幾人為你胃探而憑風(fēng)高臺。
我卻只怕，只怕你清攜眼眸，失落于人海，無處不塵埃。
你知我無力將結(jié)局改寫。
偏賞我一紙?zhí)邑财G曳。
……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美好，很美好的夢。
夢里，有溫暖太陽……
有紛楊而落的桃花……
有拖曳過枯黃草地的青色邊裙……
有拾起花瓣的蔥郁指尖，還有……
咦？
這不正是我嗎？
為什么會看到我自己？
聽說人做夢看自己會是上帝視覺，看來果然是真的啊。
不過這個視角好奇特，像是躺在樹梢上看過去。
青衣少女撿起花瓣，微微瞇著眼，嘴里似乎還嘟囔著，由于距離太遠(yuǎn)，并沒有聽得清楚。
這是以前的我。
這是我們焚心谷的桃林。
對了，那個時候還沒有遇到程景俞！
桑染看著從前的自己蹲下來撿花瓣，然后又將卷起的花瓣扔到天上，趁著花瓣還未落下，傻乎乎的跑到里面去轉(zhuǎn)圈圈。
轉(zhuǎn)完之后，又繼續(xù)彎腰撿……
明明是無聊至極的事情，青衣少女卻仿佛自得其樂一般，極有耐心的一遍遍重復(fù)。
桑染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直到少女空靈的笑聲在桃花林逐漸散去，夕陽的余暉將一地落紅染成金黃，才站起身來。
站起身？
我不是在夢里嗎？
為什么我會站起身？
桑染這才恍然大悟，這根本不是什么上帝視覺，而是那時候，真的有人在看她。
真的有一個人躺在樹梢之間，靜靜的看著她，自娛自樂到黃昏盡頭，然后悵然若失的離去。
可這個人，
究竟是誰呢？
畫面又是一轉(zhuǎn)，桑染看到黑夜里飄落的細(xì)雪，高聳入星海的彎曲檐角，還有隱藏在烏云后猩紅如殘陽的滿月。
這里是煉獄城。
不同于平日里的死氣沉沉，這里鬧哄的。
所有人都在奔跑，鏡頭是搖晃的，雪白的劍光所過之處，血液飛濺。
桑染聽到不絕于耳的慘叫聲，看到許多驚恐的目光，看到每個人都傷痕累累，他們都在叫——
“抓住他！”
“快，快抓住他！”
“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那些人還沒有說完，寒光一閃，人頭已經(jīng)落地。
他們的叫喊聲落在耳朵里，猶如混亂不堪的奏鳴曲。
桑染看到眼前雪白見光閃過，像鏡頭撲來的是無數(shù)煉獄城弟子的尸體。
一劍刺入前方弟子的胸膛，再往后折，躲過擦過雪白衣衫的暗器，動作快的難以置信。
鮮血，慘叫，還有劍鋒上映出的冷冽雙眼。
桑染看到那么多，卻始終無法拼湊出他的模樣。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把程景俞抓起來！”
背后傳來石破天驚的一聲怒吼，桑染的大腦轟然炸開！
程景俞？！
可還沒等她想清楚，那搖晃的鏡頭忽然停止了。
映入眼簾的是煉獄城前任宗主，因暴怒而扭曲的臉。
和被劍光貫穿后心傳來的劇痛。
胸口遭受重?fù)?，心跳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周圍嘈雜在這一刻驟然消音。
血液在瞬間從胸中噴涌而出，在眼前鋪開大片紅色。
那樣多的血。
他的臉越來越圓，身體倒飛而出。
意識消失的最后一瞬間，在失重的血珠漂浮間，桑染似乎看到一抹白衣飄過耳畔，如星如月，如花似雪。
……
“醒醒！醒醒！”
誰？是誰？
黑暗中，似乎有人帶喊自己的名字。
視線盡頭，亮起一點光，仿佛黑夜中明滅的螢火，逐漸在朦朧的視野里暈出陣陣華彩。
“快醒醒！”
身體被誰搖晃著，耳旁傳來遙遠(yuǎn)的湖水聲，點綴著高空的鳥鳴。
離散的回憶碎片開始籠聚，少女略帶焦急的一聲呼喚炸響在耳邊。
“醒醒?。 ?p> 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滿目的大雪。
那個人的影子逆著光，只些微能看清楚身體的輪廓。
好像……是個少女。
不，這不是雪。
這是春月柳絮齊飛的錯覺。
“你醒啦？這里是焚心谷，你怎么會倒在這里呢？還受了這么重的傷？看你長的細(xì)皮嫩肉的，雖然這么多傷口惡心了點，但我這里靈藥多的是，完全可以將你的傷治好，嘿嘿，幸虧你碰到了我，不然你估計得在這里躺個十天半月，你知道嗎？我可是當(dāng)今焚心谷少主……”
大腦一片混亂的空白，少女喋喋不休的聲音刺痛神經(jīng)，耳鳴陣陣。
他試著要起身。
“哎呀，你千萬不能動啊，你這全身都是血，要是再磕碰一下可就不好了！還是我來扶你吧！”少女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
他卻一把甩開，“滾！”
少女被猝不及防的推倒，疼得大叫一聲，“哎呀！”
他還想再說些什么，身體四處卻傳來錐心的痛苦，剛一開口就咳出一大片血。
一陣劇烈的咳嗽，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抬起手來，擦去嘴角血跡。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眼中滿是戒備的沙溢，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滾開。”
“你這人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好心救你，你卻……”
不等少女說完，他用力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紛飛的柳絮從眼前飄過，他猛的停住腳步，向四周看去。
日光正好，綠意盎然。
乍暖還寒的風(fēng)吹開額前發(fā)絲，他聽到山雀的鳴叫，聞到清晰的泥土氣息。
他愣在原地，迷茫的看著這個寒冬已然退卻的早春，心頭升起深深的恐懼之感。
春天？
為什么現(xiàn)在會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