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夢
東城。
夜。
月色透過窗子鋪灑下來,落在床上熟睡的男人的臉上。
男人閉著眼,雙眉緊蹙,似乎做了什么噩夢。
夢里,他站在一望無際的荒漠。
頭頂是絢爛璀璨的極光,腳下是細(xì)軟干澀的黃沙。
他在飛沙走石的天地之間,瘋狂的,絕望的,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而前方。
一道瘦弱身影在漫天極光中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向下落去。
他拼命向前跑,拼命向前跑,可還是追不上她墜落的速度。
漸漸的,風(fēng)沙停了。
他疲憊地跪在地上。
抬頭,前方空無一人。
秦時堰猛地睜開眼。
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房間,外面依舊是夜色,他忽然坐起身,焦灼地捏了捏眉心。
已經(jīng)兩天了。
他還是沒有姜姌的消息。
反而夜夜噩夢。
哪怕三年前離婚時,他也沒有做過這種噩夢。
啪!
秦時堰打開床頭燈,下床穿好拖鞋,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出房間,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還剩兩個多月。
他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樣快。
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姜姌以這種方式再分開。
他寧愿她下山后從來沒有找他。
好歹,她能好好活著。
這時,身后響起一陣腳步聲。
是秦毅。
他披著外套,投來關(guān)切的目光,“又做噩夢了?”
他走過去,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抿了口,發(fā)出舒坦的呻吟,“好酒。”
秦時堰不說話,悶頭一飲而盡。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姜這三年都做了什么嗎?”
秦毅緩緩開口,“三年前,我的老朋友病重,她為了找藥,就全國各地跑,可最后,還是沒能留住老觀主?!?p> 他看了秦時堰一眼,“你一定想問,我這個老頭子不是神醫(yī)么,為什么不去治呢?”
“因為啊,老觀主根本不是病重,而是遭人陷害,再加上年邁已久,才無法挽回?!?p> 聽到這話,秦時堰神色頓了頓。
他只知道老觀主病逝,鐘玄背叛師門,至于老觀主的病是如何,他猜測過,但沒有證據(jù),便沒法下定論。
“所以,小姜背負(fù)的不是尋常恩怨,依她的性子,這個仇必報無疑。”
秦毅唏噓不已,事關(guān)老朋友,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只是老觀主三申五令不許他插手,再者,玄門的事,普通人實在是無能為力。
所以他很是心疼小姜。
此次她又為了秦時堰擅自開棺,他實在是沒法就這樣眼睜睜看著。
秦時堰聞言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半晌,他從喉嚨憋出一句話,“所以她這次下山,就沒想著活著回去?”
他滿是希冀地看向秦毅,得到卻是沉默,而此時此刻,沉默也是一種答案。
“難怪她接近我,卻又時時刻刻保持距離,和姜家斷絕關(guān)系,卻又無時無地不關(guān)切著姜家的情況?!?p> 秦時堰說著,這兩個月的事情就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閃過。
她下了山,幫他解蠱,幫姜老爺子治病,解決了姜熙月和韓涇橋這兩個很有可能危及姜家的人,對姜可欣再三手下留情,處處告誡。
直到除了五乞鬼,她就像功成身退一樣,像三年前一樣,再次退出人們的視線。
“其實她下山,有部分原因是為了你?!?p> 秦毅再次開口,“她下山前,找我喝過一次茶,我問她為什么,她說要給兩個很重要的人治病,至于是誰,她沒有說。”
當(dāng)時,他也沒有明白。
可現(xiàn)在看來,這兩個很重要的人,一個是姜老爺子,另一個,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的大孫子了。
聽到這話,秦時堰薄唇緊抿。
原來他一直都是她很重要的人。
既然如此,那為什么要推開他?
就是因為所謂的仇恨?
可不論是什么,他都可以跟她一起面對。
以至于他一直覺得那天晚上,他們是冰釋前嫌,重歸于好。
沒想到,卻是道別。
“時堰?!?p> 秦毅語重心長道,“爺爺知道你最近茶飯不思,是擔(dān)心小姜的安危,也知道你放不下公司,所以遲遲沒有下決定?!?p> “于私,爺爺當(dāng)然不希望你去跳火坑,但于義,小姜那丫頭畢竟不僅救了你一命,這些年也幫過爺爺不少忙,如今她身陷囹圄,我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p> 聽到這番話,秦時堰神色頓了頓,“爺爺……”
“嗐!”
秦毅立刻擺了擺手,“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爺爺可是神醫(yī),就算半截身子入土,我也有辦法拔出來一截,我是年紀(jì)大了,可我腦子清醒得很,秦家這些產(chǎn)業(yè),我還是能打理得了的?!?p> 頓了頓,他欣慰道,“你呀,就放心的去吧,我們秦家的二郎,絕不是忘恩負(fù)義之輩!”
他自然舍不得秦時堰。
這可是他大兒子唯一的血脈。
這一去,也不知會被卷入哪個泥潭。
但他很清楚,此時此刻的秦時堰想要干什么。
聽了這一番話,秦時堰重重點頭,“謝謝您跟我說這些,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人生在世,總有一些事情更重要。
于他,莫過于秦家偌大的產(chǎn)業(yè),也莫過于一個不想再錯過的愛人。
管理前者,他日以夜繼,勤勤懇懇,后者,卻是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可讓他在愛人用性命換來的安逸生活中度日,無異于茍活。
他已經(jīng)錯過一次了,絕對不能錯過第二次。
所以這幾天,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跟爺爺開口,而如今爺爺主動寬慰,他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男人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到時候,您要為我們主持婚禮!”
……
清晨第一縷陽光打在臉上,姜姌皺了皺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嗯?
她怎么睡在地板上?
從堅定冰涼的地板上爬起來,姜姌冷不丁打了個寒戰(zhàn),下意識看向桌上的罐子。
還在。
再看看周圍一片狼藉,姜姌這才想起來,昨晚本來在凈化五乞鬼,結(jié)果,結(jié)果……
結(jié)果自己暈過去了。
身上沾了不少灰燼和糯米,姜姌拖著酸痛的身體去了浴室。
很快,她發(fā)現(xiàn)了手臂上的黑色紋路。
昨晚還沒有。
難道是五乞鬼的反噬?
思來想去,只能有這種可能性。
紋路蔓延到了手臂,也清洗不掉。
姜姌只能挑了件長袖衛(wèi)衣,正好是秋冬,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