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來聽聽?!?p> 洛涼庭聽龍微說有大發(fā)現(xiàn),也是激動,連忙讓龍微繼續(xù)說下去。
“師叔,是這樣的。作日,您讓我潛入郎零縣,暗中調(diào)查和搜集線索,我便悄悄去到了縣衙的屋頂和墻頭上,用東歧法術(shù)隱匿了身形,觀察縣衙中人的行為動作,但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包括那個師爺,他們在收拾好現(xiàn)場后,就去請法師來做法驅(qū)除厄運??删驮诜◣熥龇ǖ倪@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有個人的舉動,尤為不正常?!?p> 龍微說出自己這大半天的經(jīng)歷。
“誰?”洛涼庭自然也順著龍微的話柄往下問。
龍微正了正神色,說:“陸可。”
“那個師爺?他怎么了?”
“陸可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當(dāng)時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院里,跟著法師做法祈福,只有陸可,他借口如廁,卻悄悄地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去到了范逢的房間,在那里,我看到他從屋里桌案底下拿出了一沓紙,紙上寫滿了字。他仔細(xì)看了那些紙上寫的內(nèi)容后,將紙收好,才返回了前院。”
龍微說著,期間洛涼庭一直在思考,見龍微有點停下來想要征求其意見的意思,便神色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前院里,法師帶領(lǐng)著官民一直忙活到了晚上,才結(jié)束散去。待眾人皆走后,我就跟上了陸可,發(fā)現(xiàn)他竟然出了城,進了一片小林子里。我湊近一些一看,才發(fā)覺他居然在焚燒方才拿到的那些紙,我怕他燒掉什么關(guān)鍵線索,便就假裝巡邏士兵,出聲制止了他。他一聽到我的聲音,就立刻被嚇到,急忙逃走了。
“我上前撲滅了火,但紙已經(jīng)被燒了個大半,只有少數(shù)幾張上能看出些內(nèi)容,而在其中兩張紙上,開頭都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懺悔書?!?p> 龍微說完,洛涼庭臉上雖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快冷靜下來,他已知范逢等人做過的罪孽,對于這懺悔書的存在,他心中也是有心理準(zhǔn)備的??墒窃谙乱凰?,他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這讓他頓時難以淡定。
“慢著,微兒。你說,有兩張紙上都是以‘懺悔書’為起頭的,你確定嗎?”洛涼庭連忙問。懺悔書還能有多封?難道這位好縣令實在良心上過不去,隔個不久就要寫封懺悔書?
“沒錯,我仔細(xì)查看,發(fā)現(xiàn)那些信紙可以大概分成兩份,其用紙的材質(zhì)、做工、年代完全不同,尤其是這年份上,很明顯兩封懺悔書間有著至少十年的差異,可以確定就是兩封。而且我猜測,兩封懺悔書的內(nèi)容主題,可能也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兩封書信,懺悔的對象,是不同的。
“看上去年代更遠的一封,在殘書上可以看到兩個很顯眼的字,‘謀反’。這兩個字在第一封書中大量的出現(xiàn)。而第二封懺悔書,我卻在頭幾句、已經(jīng)被燒得殘缺的話語中,也看到兩個關(guān)鍵字,‘貪污’?!?p> 龍微說完這些,洛涼庭更是驚詫,后面的這些內(nèi)容,有一些可就超出他的猜想了。
洛涼庭皺著眉頭,又開始了沉思,好一會兒后,他對龍微說出了他們?nèi)俗蛉针x開郎零縣后發(fā)生的事情,包括平淮侯案和他們目前為止的思路,解開了關(guān)于第一封懺悔書的疑惑,隨后讓龍微說說他自己對于第二封懺悔書的想法:“微兒,那第二封懺悔書,你是怎么想的?是范逢在貪污嗎?”
龍微聽到洛涼庭的假設(shè),卻搖了搖頭,并說:“我覺得不是。昨夜在得到這個線索后,我雖然不知道謀反是怎么回事,但可以去調(diào)查關(guān)于貪污的事啊。于是,我收好那些殘破的書信后,就又返回郎零縣,先是跟一個酒家打聽到了陸可的住所,去到了陸可的家中。我想,既然陸可找到了那些書信,并且?guī)头斗攴贌耍敲此鸵欢ê头斗晔峭??!?p> “嗯,做得很好。”洛涼庭對龍微的做法表示贊成,“接著說?!?p> 龍微對于洛涼庭的肯定,很是高興,可接著臉色就又垮了下來:“但是,在陸可家里,我卻沒有找到陸可,陸可在逃離焚燒地點后,竟然沒有回家。或者說,他回到家后,就立刻又離開了?!?p> “難道是他發(fā)覺,自己可能暴露了嗎?”洛涼庭也是不解,“算了,你繼續(xù)說?!?p> “好。陸可既然沒在家,我就直接進入了他的家中,搜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參與貪污的證據(jù),于是只好離開。在離開陸可家后,我就又回到了縣衙,在縣衙中又搜尋了大半夜,里里外外各個角落,我都搜遍了,可依舊沒有找到他貪污的證據(jù)。
“而且在我離開縣衙去跟蹤陸可前,就已經(jīng)在縣衙外布下了陣法,一旦陸可回來過縣衙,我是一定知道的,我確定陸可沒回過縣衙。而白天時,更沒可能了,縣衙里全是人,他沒機會的。所以陸可不可能有機會拿走賬本。
“我是覺得,一個對于自己貪污行為已經(jīng)感到懺悔的人,他會那么害怕自己貪污的事被人發(fā)現(xiàn)嗎?所以如果有證據(jù),恐怕我早就找到了,故而我覺得,他沒有貪污?!?p> 龍微說。他所說的要找的證據(jù),無非就是賬本之類的東西。一個貪官如果他能夠長期貪污,并且貪大錢,而且不被發(fā)現(xiàn),那必然是一個極為嚴(yán)謹(jǐn)?shù)娜?,這樣的人在貪污時必須要做出一本假賬,精心計算可以貪污的環(huán)節(jié),在什么時候貪怎樣的數(shù)目,才能安全一些……
這些事情,人腦去計算和記憶,是不可能的,沒有精確的紙面計算、統(tǒng)計是不行的,所以必然是有本賬本的。而且為保證忘記曾經(jīng)做過的事,而導(dǎo)致賬對不上,從而面臨不必要的風(fēng)險,平白無故銷毀賬本,是不可能的。再有,獵影者襲擊時,情況危急,更是沒有時間去毀掉賬本。由此看來,那所謂賬本,應(yīng)該是不存在的。
洛涼庭聽著龍微的推理,點了點頭,但還是說:“但也不能那么輕易下結(jié)論,萬一早在此案案發(fā)前,范逢和陸可就轉(zhuǎn)移過賬本呢?那么你當(dāng)然不可能找得到了。所以還是得去好好調(diào)查一下此事。你就取出郎零縣在朝中的財政資料,再去郎零縣調(diào)出所有賬目,再審問其中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的負(fù)責(zé)官員,他有沒有貪污,一查便知?!?p> 洛涼庭不愧被稱為“東歧之狐”,思路非常清晰,而且嚴(yán)謹(jǐn)。
貪污行為的出現(xiàn),最底層的邏輯就是上下兩個環(huán)節(jié)信息的不匹配。比如說,上面撥款五十萬兩白銀用來賑災(zāi),中間官員直接扣留十萬兩,對下面的百姓就稱只撥款了四十萬兩;再有,下面收上來價值五十萬兩的糧食,中間官員扣留一陣時間,快到雨季再遞交上去,然后借口百姓收糧慢,導(dǎo)致雨季影響收成,只有四十萬兩,又能貪十萬。
所以總的來說,貪污就是利用了兩頭信息的不對稱,在中間環(huán)節(jié)進行非法操作,而扣留、侵吞國家財產(chǎn)。洛涼庭此法,就是要令兩頭信息對齊,賬上一對,若有貪腐,立刻現(xiàn)形。如果沒問題,就再查是否有腐敗賄賂,如果連腐敗賄賂都沒有,那么就能確定沒有貪污了。
“那么,師叔,如果他確實沒有貪污呢?”龍微問。
洛涼庭深吸口氣,保持著沉思狀,說道:“那問題就復(fù)雜了。如果他確實沒有貪污,卻又在自己的懺悔書里寫有貪污的內(nèi)容——慢著,微兒,你確定兩封懺悔書都是范逢寫的嗎?”
“我確定。兩封懺悔書筆跡完全相同,我又拿范逢寫的官文做了對比,確認(rèn)一致,懺悔書就是出自范逢之手。”
“如此說來,那就只能是別人貪污了,可別人貪污,為什么他要寫懺悔書?莫非是包庇?他要包庇誰?陸可?這第二封懺悔書,與本案是否有聯(lián)系呢?江淮地區(qū)——”
洛涼庭聲音越來越小,到后半段明顯有些自言自語的意味。
“這樣吧,微兒,方才說的查貪污的事,你交給別人去做就行。然后你再派人去郎零縣,一定要把陸可找出來,只有他看過懺悔書的內(nèi)容。再然后,有件事必須你親自去辦,你去大理寺的檔案房,找找這數(shù)十年來,江淮一帶有沒有什么大案是有范逢參與的。別翻官檔浪費時間,那東西上面只有官職升降。一旦有什么發(fā)現(xiàn),馬上萬里攝景通知我?!?p> 洛涼庭吩咐。
“江淮一帶?您確定嗎?為什么?”龍微問。
“沒錯,就是江淮。昨夜在萬州,蘇家幸存的一名女眷告訴我,獵影者是一口江淮地區(qū)的口音,我總是覺得這件事很奇怪。獵影者案,似乎又有了其他可能。”洛涼庭說出自己的疑惑。
“好,我立刻去辦。不過,師叔,要不還是查查平淮侯一家是否與江淮地區(qū)有聯(lián)系吧?如果有,不就合理了嗎?”龍微提出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你去辦吧。記得,一旦查出什么,立刻告訴我,別跟任何人透露?!甭鍥鐾c點頭,認(rèn)可龍微的提議。
“是?!饼埼㈩I(lǐng)命行禮,攝景消散。
西都大理寺中,龍微收回法術(shù)后,便立刻去辦理洛涼庭吩咐的事。
而在洛涼庭這邊,龍微攝景消散后,他降落地面,思索著現(xiàn)在的思路。
如果說,昨夜的新線索和今日的新線索能夠聯(lián)系起來的話,那么就有意思了。那說明辦案組現(xiàn)在的思路有可能是錯誤的,獵影者案與平淮侯案可能并沒有太大關(guān)系,那第二封懺悔書里,就寫有真正的正確思路。因為就目前已有的線索來說,平淮侯與江淮地區(qū)是沒有關(guān)系的,那有著江淮口音的獵影者自然與平淮侯無關(guān)。
當(dāng)然,目前并不確認(rèn),平淮侯一家與江淮地區(qū)確實無關(guān),而且也不能盲目猜測第二封懺悔書中涉及的案件,會與獵影者案中其他死者有關(guān),故而目前只是種猜測。而至少到目前為止,獵影者殺的人全是平淮侯案的涉案人員,那么就應(yīng)該仍舊以此為主思路。
洛涼庭想清楚后,就又上到空中,繼續(xù)向著目標(biāo)飛去。
飛行了好些時間,兵分兩路的辦案組都于當(dāng)天晚上,先后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并開始了調(diào)查。
靈州,靈州城。
洛汝州、唐嫣到了城前,便被城頭官兵示意停下。
洛汝州停到城頭,向官兵出示了自己的大將軍令牌:“六府大將軍洛汝州。此來是為了查辦獵影者案,望允通行。”
那幾個官兵一看到大將軍令,立刻彎腰拱手,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不知是大將軍駕臨,沖撞了大將軍,望大將軍恕罪。”
洛汝州看那幾個官兵都快跪下了,連忙擺了擺手:“行了,無事。我們能過去了吧?”
“當(dāng)然,當(dāng)然——”
洛汝州收起令牌,飛入空中,與唐嫣一同向著靈州衙門飛去。
靈州衙門前,洛汝州、唐嫣落了下來,洛汝州大聲喊道:“我是六府大將軍洛汝州,靈州衙門內(nèi)大小官吏,立刻出來?!?p> 洛汝州的聲音經(jīng)靈力擴大,遍及靈州衙門全府?,F(xiàn)在已是夜里,留在府中的官吏不多,而留在府中的官吏也差不多該睡了。可一聽到洛汝州呼喊,府中立刻一陣騷動,大批官吏稍后便跑了出來,恭敬地對著洛汝州行禮,為首的一人身著緋紅色官袍,看著職位不低。
那著緋紅色官袍的官員對著洛汝州鞠躬行禮,口中語氣畢恭畢敬:“靈州長史方石,不知大將軍駕到,有失遠迎,大將軍恕罪?!?p> 一個長史,四品大員,這套官腔熟得堪比吃飯睡覺。
“免禮?!甭迦曛菔忠徽?,讓方石平身。
“不知大將軍來我靈州,有何貴干啊?”方石問,他可沒得到什么消息,這六府大將軍要來靈州啊,莫非是有什么特別軍事行動?
洛汝州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掃視了一圈這出門迎接的靈州官吏,之后才緩緩說道:“靈州刺史去哪了?當(dāng)了個刺史,連我都不見了?”
洛汝州六府大將軍職,乃是一品武將,地位甚至比同樣號稱一品的宰相張?zhí)襁€高,就算是敵對黨的秦王等人,也不敢對其太過怠慢。一個區(qū)區(qū)三品的州刺史,是不可能敢如此怠慢他的。所以洛汝州心里其實已經(jīng)猜到,這劉章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
方石不敢怠慢,立刻如實回答:“大將軍誤會了,卑職等萬萬不敢怠慢啊。是這樣的,我們刺史劉章劉大人,在昨日就回朝上報農(nóng)情水旱了,現(xiàn)不在府中,絕對不是有意怠慢大將軍的?!?p> “是么——”洛汝州目光緊緊盯著方石,盯得方石心里有些發(fā)毛。
“千真萬確,劉大人確實不在府中,大將軍明察?!?p> “可我這一路飛來,怎么沒在官道上、驛站旁看到一個人影啊?昨日才走的人,還能快到讓我看不到他出靈州地界的地步?是我太慢了?”洛汝州的目光重逐漸透露出兇氣。
正常速度,就算以奇種馬類,一天的時間,最多也不可能出州界。而他洛汝州以靈力御空而飛,速度極快,僅一整天的時間,就抵達靈州,一路上的官道、驛站他都看在眼里。一般來說,刺史出行,必有車駕,所以就算劉章沒在官道上走,進到驛站休息了,可那車駕總不能全躲進驛站吧?而一路上,他可一隊車駕都沒看見。
“當(dāng)然不是大將軍慢,給卑職十個膽也不敢如此輕辱大將軍?。≈皇?,這……卑職確實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日劉大人走時,就是說要回朝,卑職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呀,請大將軍明察!”
方石聲音都顫抖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真的害怕洛汝州遷怒于他。
看方石這個樣子,確實不像說謊,洛汝州便只好伸手?jǐn)v扶他:“好了,起來吧,看你這樣子,想來也不是扯謊?!?p> 方石雙手始終呈作揖狀,膽戰(zhàn)心驚地說:“大將軍明眼?!?p> “那這么說,劉刺史,是失蹤了?”洛汝州說的同時,又掃視了一圈靈州官吏。
“看來是如此。大將軍,您來,是為了找劉大人的?”方石看洛汝州一直揪著劉章的事不放,也大概猜到洛汝州就是來找劉章的。
“正是?!甭迦曛菀蔡谷换卮?。
“那此時天色已晚,不如大將軍就先在衙門里住下,等明日一大早,卑職就發(fā)動靈州兵民尋找劉大人。您覺得,如何?”方石小心翼翼地詢問,他可不想惹怒洛汝州。
洛汝州聽完,轉(zhuǎn)頭看向唐嫣,征求意見,唐嫣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們用的是飛行,比獵影者不知快多少,天青神甲雖然厲害,但不可能長期持續(xù)使用,所以他們一定比獵影者先到靈州,自然不擔(dān)心劉章被殺。
“那就按你說的辦?!甭迦曛莼剡^頭,對著方石說。方石看洛汝州同意他的意見,立刻將洛汝州、唐嫣請進衙門,其余官吏也跟后回了衙門。
這天夜里的這么一小插曲,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洛涼庭那邊,曾越在青州隱居多年,更是難以尋找,也只好望著月亮,逐漸睡去。
這三人連續(xù)兩日工作,也終于安靜了下來,享受著夜的靜,月的美,夢的安逸。
只有在西都內(nèi)、大理寺檔案房里的一個可憐的娃兒,還在孤零零地埋頭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