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左右，天色剛剛昏暗下來，熱氣混入夜色中，依然讓人燥熱難耐。
天氣雖熱，但旗牌樓附近的夜市卻不見冷清。開著空調(diào)的室內(nèi)坐滿了人，長街兩側(cè)同樣擺滿了桌子，小龍蝦、燒烤和砂鍋在一張張桌子上擺開，往來送菜的人穿梭在各桌之間，嘈雜的聲音混合著燒烤的煙火，生活的煙火氣蒸騰而起。
長街的角落里，一個頭發(fā)花白形容瘦削的中年男人失神地坐在一張小方桌前，白色的汗衫，黑色的短褲，腳踩著一雙有些破舊的人字拖，桌子上擺放了一盤花毛，兩瓶啤酒，三五串烤串。
男人深吸了一口煙，從褲子后袋里掏出一張照片，照片被揉搓得有些起皺，看上去也有些年頭。照片上是一個女人的照片，燙著微微的卷發(fā)，有點嬰兒肥，對著鏡頭笑容燦爛。女人的一只手臂攬在身旁男人的臂彎里。照片里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輕，身材高大，肩膀?qū)掗?，沒有看向鏡頭，而是含笑望向身邊的女人。
“今年五一的時候，有一對夫妻因為拖欠了高利貸公司的錢沒有還，被催債公司打上了門，兩個人被從自己家的房子里趕了出來。晚上他們在小巷子里躲藏時，遇到了搶劫，對方四個人，先是一刀捅死了丈夫，然后輪奸了妻子，之后把當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妻子套上麻袋和石頭沉在了附近的河里?！?p>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丈夫當時雖然被殺死了，但因為夫妻之恩成為了他的執(zhí)念，無法放下妻子的安危，所以魂魄并沒有消散，而是就留在原地。但當時魂魄剛剛離體，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子被人凌辱而無能為力。之后因為這股怨氣怒氣，丈夫的靈魄成為了怨這種存在?！?p> 這個世界有靈氣，人能夠修行，萬物都是天生地養(yǎng)，自然有神而明之，靈而怪之。怨乃是生靈死后因郁結(jié)怨氣形成的一種存在。
“他依靠本能吸收月陰之氣，又在人聲鼎沸處采補常人之陽氣，能夠活動的范圍越來越大，如今這方圓四五里地的范圍內(nèi)，已經(jīng)來去自如。當初殺害他們夫妻的四個人都已經(jīng)被他殺死?！?p> “每次殺人前，他都會到這個長街的角落里吃上一頓飯。但是如今大仇已然得報，為什么還要來這里？”
穿著一身休閑服的姒自在聲音響起，毫不見外的坐在了中年男人對面，拿起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向男人舉了舉杯子示意了下，一飲而盡。
“李威，我問你，你為什么沒有放下？”
“因為他們該死！”
李威的眼睛突然變得血紅，全身青筋泛起，裸露在外的皮膚越發(fā)蒼白。
“我不僅僅要殺他們，我還要讓他們的家人也下地獄！”
“我和夢夢本來可以第二天去親戚家借到錢，還了他們借貸公司的錢，住回我們自己的家里。都是他們！都是他們！他們把一切都毀了，他們還…還強奸了夢夢，我就在旁邊看著她眼睛哭到紅腫，聲音嘶啞，他們也沒有放過她。最后，最后他們把夢夢裝進麻袋時，夢夢的身體還有抽搐?！?p> “我不能接受！我要讓他們?nèi)叶几冻龃鷥r！我要殺光他們！”
男人的骨頭開始從皮膚下突出，腹部有血水開始不斷流出，染紅了腳下的土地。但男人卻沒有動，依然坐在凳子上，似乎對面的姒自在給了他很大壓力。
他能夠感覺到四周的空氣似乎被凝結(jié)，成為怨以后掌握的短距離移動的天賦似乎被剝奪了。
四周的夜市依然燈火通明，有年輕人背著吉他拿著歌單四處問人是否點歌，有光著膀子的大哥們舉起啤酒對干，還有中年的姐妹聚在一起聊著八卦，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里男人的變化。
唉，一聲輕嘆。
姒自在看著眼前的男人，面露幾分不忍，但聲音依舊平穩(wěn)。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會向高利貸公司借錢？”
“你本來是永歡集團的中層管理，買了你們自己公司的高息理財產(chǎn)品，結(jié)果本來經(jīng)營很好的公司突然宣布重大虧損，緊接著理財產(chǎn)品暴雷。這邊自己投入的錢從產(chǎn)品里取不出來，那邊銀行里房貸又需要供著，很快你的積蓄就捉襟見肘。于是你原來的上司，陳家的陳碣石告訴你，他們家族還有一個借貸公司，看在同事一場的情分上可以讓你低息借貸。但這世上，資本如此逐利，但凡借貸公司，利息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于是本就已經(jīng)沒有積蓄的你很快負債累累，之后就是催債公司找上了門。”
“如果我告訴你，那天劫殺你們的四個人，本身就是陳家的附庸勢力的人呢？”
李威突然抬起了頭，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姒自在。
“如果我告訴你，陳家一直知道你變成了怨，甚至今晚還特意把那四人的家人安排到這附近吃飯呢？”
“為什么？我不相信！他們這么做有什么好處？我和陳碣石無冤無仇，甚至在公司的時候，逢年過節(jié)還會給他送禮問候，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陳家需要大量的怨去培養(yǎng)魑魅魍魎，繼而通過煉制這些鬼怪去修補他們得到的一個靈寶。但自然形成的怨太少了，于是他們就開始批量制造?！?p> “你們公司，應(yīng)該有不少人都被陳碣石介紹去借錢了，在你之前，就已經(jīng)有一些人被自殺或者死于意外了?！?p> 李威低下頭，他不愿意相信姒自在的話，但直覺告訴他這就是真相。夫妻二人的命運，成為了大人物的玩物，是可以被隨意挑撥的線繩，生不自由，死亦無奈。
“我要向陳家復(fù)仇?！?p> “怎么樣你愿意幫我？”
姒自在坐下來后第一次笑了。
怨本身就是集結(jié)至怨至恨的欲念而成，怨的修為增長本身也伴隨著怨氣的增加，所以成長到如李威般這種境地卻仍能保持理性的怨尤為難得。
陳家這次為了修復(fù)那副百鬼夜行圖，造成如此多的人間慘劇，多少家庭一夜貧苦，金陵城中幾處亡魂。
終會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