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新娘子也聽見了外面的慌亂,干脆就把蓋頭整個掀開,走出了花轎。外面的霧氣仍是那般濃郁,遠遠的能看到幾只白燈籠飄飄忽忽的朝著自己這邊過來。新娘子只聽的到樂聲,還有烏鴉的叫聲,這讓她怕的也想撒腿就跑,但是腳上的繡鞋又太緊了些,弄的她動彈不得。
白燈籠越晃越近,像是一簇簇鬼火,散在了濃厚的霧氣里。新娘子兩腿發(fā)軟,只能靠在車架子上,眼睜睜的看著那頭的隊伍一步步靠近。
終于,新娘子模模糊糊的看著了對面的架勢。對面的人是一水穿著白衣的小矮子,個個好像都不過三尺。隊前沒人騎馬,但都提著一具破白燈籠,他們身后的轎夫則扛著一個漆成了白色的物件。這些小個子走起路來像是不抬膝蓋,凈蹦著走,奇怪的是,居然還走的不慢。
新娘子往后退去,估計是想退回花轎里。但是她腿一軟,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這一坐就起不來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對面的越走越近。
終于,新娘子看清楚了那些小個子轎夫抬的東西,那竟是一具白漆棺材!這棺材面上光溜溜的,泛著油光,遠遠看去,跟會發(fā)光似的。霧氣仍然厚重,讓人看不清對面人的長相。新娘子閉上了眼睛,但是這曲越聽越悲的鳳求凰卻讓她心里更加恐懼。
新娘子忍不住了,猛一睜眼,就有兩張白狐貍臉湊到了自己面前。新娘子慘叫一聲,便昏了過去。
沒一會,這支古怪的婚隊就離開了花轎附近,且把濃霧也一并帶走了。喜娘一干人等也不知是怎么逃的路,竟陸陸續(xù)續(xù)的返回了這里。
領(lǐng)隊騎著馬,跑的最快,也是頭一個到的花轎邊上。領(lǐng)隊本想繼續(xù)逃,卻沒想到馬見了花轎就不動彈了,急的他拿鞭子使勁抽馬,可那馬反倒是趴在了地上,說什么不挪窩了。
領(lǐng)隊正著急呢,就見喜娘也返了回來。喜娘一見花轎就預(yù)備轉(zhuǎn)頭繼續(xù)跑,領(lǐng)隊自己一個人害怕,尋思留住喜娘也好有個照應(yīng)。便大喝一聲,叫住了喜娘:
“跑什么?霧散了,聲也消了!有妖怪也不見了?!?p> 喜娘抬頭看去,月亮從云彩里探出了頭。今日正是滿月,月亮近的像是在樹枝上掛著,發(fā)出了明亮的奶白色,好像胡老爺懸在廳里的那塊白玉璧。
喜娘看著月亮,剛才的慌亂消散了些。她這會倒察覺出了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領(lǐng)隊也干脆下了馬,走到了喜娘邊上,踢了她一腳:
“老家伙,等什么呢?還不趕緊看看新娘子?這時辰是誤定了,新娘子再出了事,咱們就都別想在府里混了!”
喜娘一聽這話,剛才的驚恐徹底消去了,心里就剩了焦躁。她趕忙走到了花轎邊上,一掀轎簾子,就看著新娘子仍端坐在轎子里,頭上蓋著蓋頭。喜娘連忙上手在她身上摸索一番,幸得沒丟什么零件。
喜娘輕舒了口氣,趕忙問新娘子:
“娘子,你沒什么事吧?剛才看著什么怪物了嗎?咱們罪該萬死,一會見了胡老爺,可千萬別提這茬子?!?p> 喜娘見新娘子搖了搖頭。趕緊補上一句:
“咱們都是胡家家里人,你過了門咱們還得相處。以后有什么大事小情,告訴老婆子一聲,老婆子肯定能幫上你忙。咱們以后好好處,日子長呢。”
新娘子點了點頭,喜娘這才安下了心。她轉(zhuǎn)頭看去,幾個轎夫和樂手也跑了回來,他們也一一讓領(lǐng)隊喝住了,在空地上老實呆著。喜娘干脆就在地上撿起了自己的零碎。沒等她拾倒完,剛才四處逃命的眾人竟都返回了花轎邊上。
這些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喜娘見他們這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提著嗓子喊到:
“你們這幫東西,什么用都沒有。哪來的妖怪?誰看見了?還不趕緊把轎子抬上,東西拾起,快步些走,還能趕上時辰,不耽誤賞錢!”
領(lǐng)隊也把馬趕了起來,提著馬鞭子在一旁呵斥。轎夫們不情不愿的抬起轎子,繼續(xù)往前走去。樂手們湊了湊樂器,也跟著在后面繼續(xù)吹吹打打,就是聲比原來零碎了不少。
挑夫抬起嫁妝,低頭走著,一邊交頭接耳,低聲嘀咕:
“六叔,我記著你往東跑的,我往西跑的,咱們怎么又湊回來了?”
“你小子別瞎合計了,明天趕緊去廟里拜拜。咱這個活干的就不地道,有什么賞錢都捐廟里,別給自己招了災(zāi)?!?p> “我聽您的?!?p> 霧氣一消,眾人走的也快了。走了不一會就看到了胡府,喜娘提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半夜三更也沒個太陽,時辰差的不多就行。自己已經(jīng)跟轎夫都說好誰也不提這茬了,這樁差事算是過去了。
喜娘到了胡府門口,今日是大喜日子,胡府門戶大開,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家丁們加緊往府里倒騰各家送來的禮物,那些禮仍在門口堆出了座小山。賓客估計都到了,府里面吃喝的動靜響徹了整一條街。
喜娘看著府里的人抱出了只系著紅緞帶的公雞,連忙喊到:
“新娘子到了!落轎!”
門口守了半天的家丁趕忙高高舉起了手上的白瓷瓶,摔在了地上,留下了一地的渣子。映著月光,像是散碎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