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左眼皮跳跳
炎熱的夏日,蟬鳴早上五點鐘還沒到就開始鼓噪,試圖叫醒沉睡中的池城。
但春困秋乏人們酣眠正緊,大街小巷路面空白,池城仿佛成了一座空城。
不少人在今天選擇了居家陪護孩子,打起二十分小心。
也有不少人為了謀生而摩拳擦掌準備去往人才市場。
2001年龍國加入WTO組織之后,國家擴張性財政政策持續(xù)施行,老百姓個人感受就是物價上漲,工資也漲了,就是工資漲得沒有物價那么快,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至2002年7月銀行半年放貸中的25.37%為不良貸款,無法收回。
其實只要放眼全球就會知道,當前仍處于世界經濟衰退過程中,龍國加入WTO相當于宣告了將與世界各國聯起手來應對世界經濟危機,既是機遇又是挑戰(zhàn)。
長遠來看,龍國賭贏了,千禧年后2001年-2002年種種經濟布控,是龍國此后崛起的重要先決條件,短期來看,具體到龍國普通老百姓的個人命運上,則同樣改變了很多人一生。
……
千禧年前,龍國沒有什么重工業(yè)拿得出手,主要就是靠輕工業(yè)維持著一定的國際尊嚴,所以每座城市情況都差不多,最主流的行業(yè)就是紡織工人。
但是光靠紡織業(yè)龍國沒法發(fā)展啊,工廠人數那么多還有接班制度,沒法給國家提供有效就業(yè)崗位,所以趨于國際形勢,為了龍國能更好的發(fā)展,不受國際詬病我們虛有其表,就只好精簡裁員,恨不得砍掉整個紡織業(yè)。
所以想想看也知道,全龍國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那些生于八十年代的紡織機械以及操作它們的工人。
鄒虹鈞昨晚接到盧慧的電話后,和妻子趙雅二人一頭霧水,輾轉反側半宿沒有睡著,就在嘀咕盧慧為什么要找肖廠長買精梳車間全部機器。
他們實在不能理解,盧慧為什么愿意出二十萬買那100臺精梳機,要知道現在廠里那些打包領導和法院組建的臨時清算組,看這些鐵疙瘩都快鬧出心臟病了。
想啊,全池城光七月份倒閉的國企都有將近二十家,哦不能叫倒閉,那叫改制。
紡織行業(yè)除了紡織三廠,比它更大的紡織二廠都在被清算名單里,紗廠、毛紡廠、印染精工廠都宣告破產,廠里機器堆積如山,想當廢鐵賣收破爛的都不要。
賣便宜了吧,太虧,當年一臺破百萬。
賣貴一點吧,收破爛的沒見過那么貴的鐵疙瘩。
鄒虹鈞跟以前副廠長,現在是企業(yè)產業(yè)打包辦公室主任的肖小民是同批青工,關系非常不錯,他跟盧慧說你放心,如果你想買那些鐵疙瘩,咱用不了二十萬。
趙雅也擔心姐們兒腦子被水泡了,還是被誰安利了什么東西,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買機器,買回去干嘛?除了紡布她實在想不出別的用途。
但是盧慧笑呵呵地跟他們說,如果談下來了,別說咱們紡織三廠,就是全國紡織行業(yè)的兄弟姐妹都將因為這個決定而穩(wěn)當下來。
趙雅心想你神經病吧,吹牛逼也不是你這么吹的,別是信了教吧?就勸盧慧別那么沖動,問她打算做什么。
誰知道姐們兒神秘莫測地對她說了一句“民以食為天”之后,就掛斷了電話。
鄒虹鈞就勸趙雅別多想了,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多想?
一個離異的女人帶著個孩子,不知從哪籌來二十萬,一門心思想買一堆破爛。
他作為朋友只能說遠遠地守護了,好歹給盧慧多省個幾萬塊錢,其余的,也就無能為力了。
看了看肘間枕著的老婆,鄒虹鈞又想到那張plc圖紙,一種生活將進入大轉變時期的糾結與緊張,使他整個人變得惴惴不安,左眼皮直跳。
……
凌晨五點,“好運氣”賓館門口一輛灑水車剛剛駛過,噴了玻璃門一大片水珠。
前臺服務員鐘晨抬起惺忪睡眼,皺著眉頭嘟囔了一句臟話,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打算擦掉玻璃上的水。
一個青年男子邁了進來,對方翹起嘴角顯得非常友善。
鐘晨注意到男子身材高大,容貌俊朗讓人很容易接近的樣子,就對他露出了微笑:“你好,住宿嗎?”
“是的,要標準大床間?!蹦凶幼叩焦衽_前,卻沒有掏身份證的意思,當然這個年代即使沒有身份證,也是可以住賓館的,“哦,我前兩天身份證丟了,正在補辦,可以登記一下信息嗎?”
“可以,五十一天,到明天早晨五點,這是鑰匙。”
鐘晨打開手賬本在上面寫東西,她低著頭,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
對方的光影慢慢逼近她,同時伴隨著溫煦的笑容以及言談方式:“小妹妹,暑假還要出來打工嗎?晚上不讓睡覺這不是雇傭童工嗎?”
鐘晨笑著搖頭:“不我已經畢業(yè)了,大哥你提供一下信息?”
“隨便敷衍一下不就好了,我來池城出差辦事的,就住一天?!睂Ψ接闷胀ㄔ捳f。
鐘晨笑呵呵地說:“那可不行,我們池城最近有人犯案,手法特別殘忍,目標就是一些十七八九歲的女孩子,你萬一是壞人怎么辦?”
男子并沒有生氣,而是將胳膊肘放在柜臺上,兩只眼睛盯著鐘晨染成金黃色的短發(fā)發(fā)頂,“那這個壞人叫什么,干嘛的,你們沒有眉目嗎?”
“叫什么不知道,警方沒有向我們這邊發(fā)放通緝令,據說兇犯不是本地人,在隔壁南翔市南方礦業(yè)公司上班?!辩姵咳鐚嵒卮?。
男子先是一愣,接著不無憐憫地搖頭苦笑:“哦這樣啊,南方礦業(yè),那就是我們公司啊,最近公司裁員不少人,估計他就是那里面的?!?p> 男子接著說:“那他算是有自己的苦衷了……”言談間,手不知不覺地往挎包里伸去,“現在很多可憐人呢,沒有工作一家老小難以養(yǎng)活……”
“嗯,是啊,不過在我看來這是加入世貿組織的短期鎮(zhèn)痛……”鐘晨埋頭填寫基礎的格式,眼睛里充盈著微笑,嘴里不急不緩地說著:“我們國家肯定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的……”
“可是,有的人,根本等不及變好那一天,快要餓死了?!?p> 鐘晨一拍桌子,以迅雷之勢拉開抽屜,抽出警用64式猛地指在男子充滿驚悚的眉宇間。
她覷起一側眸子,觀察著旁邊工具間的門,應聲打開。
一隊全副武裝的警員,魚貫而出瞬間將男子包圍。
鐘晨冷冷地盯著男子那訝異的目光:“靳磊!舉起手來,我們是池城刑警隊的!”
“我我我!”男子被眼前這一幕嚇呆了,看著鐘晨將他的肖像畫慢慢舉起來,男子眼底涌起瘋狂的恐懼,手顫巍巍地舉起來亂擺:“不不不,不是我!我是靳磊,可是我沒有干過壞事??!我只是來住宿的!”
“少廢話!”鐘晨偏了偏頭,一名武裝警員飛快拷住了男子靳磊。
“你自己做過什么事兒你自己不知道,還在這跟我們裝馬虎,你這種人不打個半死是不會招的!”鐘晨滿臉寒霜地走出柜臺,沖后面喊了一聲:“感謝配合,人抓到了謝謝!”
鐘晨看到男子雙手被手銬鎖死,卻離挎包比較近,就對一旁警戒的警員說:“把他包取下來,剛才這人手抻包里,肯定有武器?!?p> 警員眼神凜冽,趕忙取下男子挎包,打開就往地上倒,倒出許多發(fā)票錢包紙筆之類的東西,最后,掉下一包巧克力。
鐘晨愣了一下,“那是什么東西?”
男子勉強回頭看了看,表情痛苦地說:“是巧克力啊!我沒有武器我是好人!”
“嗯?!”鐘晨趕緊舉起內部通緝令走到男子面前,再三核對,她發(fā)現,自己沒有辦法從男子眼中搜尋到肖像中男子眼睛里的漠視眾生,“為什么會這樣?”
鐘晨喃喃自語:“你叫靳磊還和這肖像上長得一樣?說,你是不是有雙胞胎兄弟?”
“你怎么知道?!”男子大喊一聲,“我弟弟叫靳強,就在池城生活,我們兩個從小因為父母離異被帶去不同的城市了,他在池城跟著我爸生活,我跟我媽,我想著這次來出差,打算去看看他……”
“你們最近還見過面嗎?”
“一個月前吧,還是出差路過池城,在一家酒館跟他見過面,吃過飯身份證就丟了!”
鐘晨已經不去聽他說什么了,火急火燎地走出賓館跳上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