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梅排骨
同張采買約見的地方是朱雀坊街邊的一家小飯館。
朱雀坊這個地方可說幾乎匯集了長安城大半的權(quán)貴同富戶。
有人曾戲言,走在朱雀坊的大街上,便是吸上一口氣,似是都能嗅到空氣中的那股子錢味兒同權(quán)味兒。
溫家也曾是住在這朱雀坊中的一員,不過后來……什么也沒了。
獲罪之后,權(quán)勢、錢財轉(zhuǎn)頭成空。
張采買同她約見在這里卻不是來看什么富戶同權(quán)貴的。
除卻富戶和權(quán)貴之外,朱雀坊剩下的便是衙門了,長安城大大小小的各部衙門有一大半都扎堆聚在了朱雀坊這塊地界上。
張采買捧著茶水正同溫明棠說話:“從去歲起趙司膳就托我辦你的事了,我確實(shí)幫你尋到了一個好去處。”說話間,張采買手一伸,指向窗外正對著的那高大紅墻衙門,道,“我?guī)湍阒\的去處是那里。”
溫明棠看著紅墻衙門頭頂匾額上金閃閃的幾個大字,一字一句念了出來:“大理寺衙門?”
“不是。”張采買搖頭道,“大理寺公廚雖也在招廚子,可我替你打點(diǎn)的地方是大理寺后頭的國子監(jiān)?!?p> 大抵是怕溫明棠不懂其中的門門道道,往后讓趙司膳知曉了埋怨自己,張采買還多解釋了兩句:“整個長安城各部衙門多公廚里頭,這國子監(jiān)公廚是個公認(rèn)的肥差!”
溫明棠倒是明白這個的:自古以來,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想法占了人群中的絕大多數(shù)。能入得國子監(jiān)讀書的又大多是富戶權(quán)貴家的兒郎,出手自然闊綽,更別提還有家中長輩舍得掏賞錢給孩子開小灶的。可以說只要手藝立得住,怕是賞錢都比工錢要多不少。
“也是趕巧,前些時日國子監(jiān)公廚出了個空缺,我同他們公廚的采買交情不錯,得了消息便立時把你報了上去?!睆埐少I說道,“趙司膳說你的手藝比起她來還要好些,我便同丁采買打包票你手藝是個好的。一會兒待得丁采買來了,你定要露一手給他瞧瞧,鎮(zhèn)住了丁采買,這位子八成便能定下了?!?p> 溫明棠點(diǎn)頭表示知曉了。
正說話的工夫,國子監(jiān)公廚的丁采買進(jìn)來了。
坐下之后,接過溫明棠倒的茶,丁采買也不廢話,直接指了指后廚,道:“可否做個菜看看手藝?”
溫明棠點(diǎn)頭,這個張采買先時已經(jīng)同她說過了。
正要轉(zhuǎn)身去后廚,丁采買卻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一旁給他使眉眼官司的張采買,開口說道:“老張,你也不必來揣測我的口味偏好了,我自己直說便是!我喜好酸的、甜的……”
張采買聞言,忙對溫明棠道:“那就做個酸甜口的涼素菜……”
話未說完,丁采買又道:“我不喜食素,喜食肉。”
聽到這里,張采買臉色微僵:“老丁!”
肉菜做成酸甜口的能好吃嗎?
丁采買對張采買的眼色恍若未見,張口又道:“我雖喜肉,可這大熱的天跑了一趟,也不想食太膩的……”
張采買聽到這里,臉色越發(fā)難看了起來,他看向丁采買,開口直道:“老丁,你都答應(yīng)我了,怎的好端端的又要強(qiáng)人所難?”
他雖不是廚子,可飯食總要吃的。以他這個尋常人來看,大榮所見酸甜口的吃食多是糕點(diǎn)這等點(diǎn)心,也只偶爾幾道素菜能做酸甜口的,味道肖似開胃的涼菜??衫隙∮帧肮室狻笔菇O子,點(diǎn)名了要吃肉。
酸甜口的,還要做成肉菜,張采買想想都不會好吃到哪里去。偏這老丁還不算完,嚷嚷著要吃肉之后,還不能太膩。
可他指明的要求里,不管是甜的還是肉菜都是容易膩味的吃食,這要怎么個做法?
老丁卻不理會他,只翻了翻眼皮,問溫明棠:“溫小娘子可做得?”
女孩子沒有立時應(yīng)下,只是指了指后廚,道:“我去后廚看看食材可否?”
這小飯館背后的東家就是丁采買,自然可以方便用來考校。
丁采買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孩子進(jìn)去不過幾息的工夫,還不待張采買質(zhì)問丁采買,便又出來了,點(diǎn)頭對丁采買道:“做得!”
爽利人自也喜歡爽利人。聽女孩子這般爽快的應(yīng)下,丁采買對她的印象倒是不錯,當(dāng)即大手一揮,道:“好,我便在這里等著,嘗一嘗溫小娘子的手藝了?!?p> 溫明棠應(yīng)聲進(jìn)了廚房。
眼看溫明棠不在這里了,張采買終于可以發(fā)作了。他瞥向丁采買,道:“老丁,你我多年的交情,既答應(yīng)了我,何故又要故意使絆子?”
丁采買瞥向臉上帶了幾分慍怒之色的張采買,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道:“老張,你還不如個小丫頭片子爽快!看看人家溫小娘子,不也什么都未說就進(jìn)廚房了?既是靠手藝吃飯,自該是手底下見真章道,光靠嘴說有什么用?”
“進(jìn)廚房考校手藝可以,可你方才那不是故意強(qiáng)人所難?”張采買斜眼看著他,道,“就你方才提的要求,你看看這滿京城有幾個廚子能做到的?”
丁采買喝茶的手一頓,嘆道:“也不是我故意折騰!實(shí)不相瞞,方才我的那些個要求都是我們虞祭酒提的。這溫小娘子就算過了我這關(guān),又過了執(zhí)掌公廚的姜師傅那一關(guān),待得最后虞祭酒那一關(guān)他也是要這么考校的?!?p> 看著張采買臉上的慍怒散去,丁采買笑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那么多年的交情,你看我似那等故意找茬的人嗎?”
說到這里,丁采買拉長了語調(diào),意味深長道:“我這可是提前‘透題’了?。 ?p> “招個廚子還透題不透題的,你是在國子監(jiān)待久了,也將自己當(dāng)成里頭的學(xué)生了不成?”張彩買斜了他一眼,心中的不悅直到此時才盡數(shù)散去,他松了口氣,嘆道,“月柔難得托我?guī)鸵淮蚊Γ胰羰菦]把事情辦好,往后哪還有臉往她跟前湊?”
月柔是趙司膳的名諱,丁采買這才恍然:“我便道你怎的那般積極?一點(diǎn)不似尋常交情,原來是心悅?cè)思亿w司……”
話未說完,腿上便挨了一腳。
在后廚忙活了半晌的溫明棠也在此時端著菜出來了。
丁采買瞥了眼坐直了身子的張采買,搖了搖頭,目光隨意的掃向溫明棠端出來的菜。
看到菜的第一眼,丁采買便愣住了:“這是……”
他雖不能說是什么嘗遍珍饈的食客,可好歹也是個飯館的東家,市面上各式酒樓飯館里頭常見的菜式幾乎都食過。
可眼前這一盤,他倒還是頭一回見。
溫明棠道:“青梅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