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身陷囹圄(三)
“上邊兒,上邊兒也速該家的孽種在喊些什么?”塔兒忽臺坐在篝火旁,從嘴邊拿開乘裝馬奶酒的皮囊,抹了一把肥唇邊的奶漬,小眼兒略顯迷醉的嚷了一聲。
脫歹飛速的蹲在了他的身邊,急促道:“主人,帖木真他們像是要跑了!”
“嗯?他們要跑?”塔兒忽臺把酒囊往草地上一扔,小眼兒為之一清,他猛地發(fā)力,想要從草地上站起來。
但他畢竟飲下了不少馬奶酒,加之身形肥碩,猛地一起之下,身形搖晃不穩(wěn),眼看就要重新摔坐回去。
“主人小心!”脫歹眼疾手快,他使出吃奶的力氣,雙臂死命一撐,總算是咬牙將塔兒忽臺撐著站穩(wěn)了。
塔兒忽臺用力的甩了甩頭,使自己精神清醒一些,而后,他環(huán)顧左右跟隨自己的部眾,拔出腰間的彎刀,大聲吼道:“孽種們要逃跑了,你們都給我往上沖,定要將他們?nèi)甲プ?!?p> “是!大那顏!(蒙古人對貴族的一種尊稱)”騎士們紛紛站了起來,翻身上馬,準(zhǔn)備朝著山坡殺將上去。
“脫歹!我喝的有點兒暈了,你快跪下來!讓我踩著上馬!我要帶著泰赤烏部的勇士們,擒殺訶額倫那只老雌鳥兒和她所生的壞雛鳥兒們!”塔兒忽臺挺著肥碩的肚子,略顯搖晃的走到了馬邊,看著脫歹命令道。
“我的榮幸!”
脫歹嘴上飛速答應(yīng)了一聲,當(dāng)他跪下時,他的臉上閃過瞬間的痛苦,胖豬塔兒忽臺著實不輕呢,讓他踩著上馬可不是啥令人愉快的事,但他不敢反抗,因為他的前途命運皆操于對方之手,他只能老老實實的跪下來當(dāng)上馬凳。
“沖!”塔兒忽臺一聲令下,舉著火把的騎士們縱馬向高地上沖去。
帖木真一手舉著火把,一手牽著馬,艱難的向潮濕的高山森林坡地深入,越往上,越往大山深處,雪松、落葉松及其他不知名的松樹叢就越發(fā)繁密,以至于有時他不得不用彎刀砍開一些較低的攔路樹叢。
特么的,應(yīng)該沒再跟上來了吧?帖木真短暫的松開了馬韁,喘了一口氣,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細(xì)汗。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已然沒有了星星點點的火把光亮尾隨,也沒有了呼喝聲,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靜。
當(dāng)他在高地上喊完那些侮辱塔兒忽臺的話后,他便迅速的騎馬往森林中深入,果然不出他所料,塔兒忽臺帶著人馬追了上來,因為夜間光線暗淡,在高山森林里,哪怕有火把照明,也無法瞄準(zhǔn),所以泰赤烏人跟著他,在零零散散的射了幾箭后,眼看著他的火把還隱約亮著,便也放棄了想要射殺他的打算,只是大聲呼喝著緊緊的尾隨著他。
不行!我不能停下來,我要趁著天還沒亮,有黑夜做保護,加快腳步,盡量在山里茍的更高些,更深些,只有這樣,我才能活命!
帖木真吐了口唾沫,再度抓住馬韁,艱難的繼續(xù)向大山深處行進(jìn)。
第二天黎明,晨曦透過了不兒罕山的森林,塔兒忽臺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兒,疲憊而聲音嘶啞的開口道:“脫歹,脫歹,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了嗎?”
泰赤烏人已然一夜未睡,起初追趕時,他們還能看到前面火把的微弱光亮,到了后來,上山的路越發(fā)難行,而前面的家伙們速度卻絲毫未減,火把的光亮離他們越來越遠(yuǎn),到最后徹底的消失不見了,所以結(jié)果便是:泰赤烏人不知道在何時,跟丟了那些孽種們!
“我的主人,我看我們好像,好像是迷路了?。 泵摯蹩粗闹苊懿嫉乃闪?,小心翼翼的回道。
“什么!迷路了?不可能,咱泰赤烏人可不光是草原上的游牧人,同樣也是森林的好獵手,怎么可能迷路?”塔兒忽臺嘶啞著嗓子吼了一聲,唾沫飛濺。
脫歹嚇得縮了縮脖子,他試探著低聲道:“主人,這追了一夜,也未抓到他們,眼看著咱們就要進(jìn)入不兒罕山較深處了,勇士們也都頗為疲憊,咱,咱還追嗎?”
他可是聽說,這不兒罕山深處頗為神秘詭異,常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發(fā)生,有些人進(jìn)入深山,就再也沒有出來,有些人出來后卻神志不清,精神混亂,變成了傻子,還有些人出來后就瞎了雙眼,從此不會說話,因此,大多數(shù)蒙古人相信,不兒罕山的深處有神魔棲身,不容凡人窺伺。
“怎么?你小子怕了,追,怎么不追,這一次不把也速該留下的余孽全部擒殺,我塔兒忽臺誓不罷休!”塔兒忽臺警惕的看了看死寂一般幽暗的森林,他慢慢的咽了口唾沫,狠狠的瞪了脫歹一眼,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似的,恨恨道。
然而,當(dāng)他剛剛說完“誓不罷休”的話語后,異象出現(xiàn)了。
“轟?。 ?p> “咔嚓!”
“呃??!”
森林上方的天空突然響起了驚雷,一道閃電迅猛而下,劈中了一名泰赤烏騎兵,轉(zhuǎn)瞬之間,妖艷的火光大起,竟是將之生生劈成了兩段,詭異的火焰燃燒著,伴隨著那名騎士短促的一聲哀嚎。
“。。。?!?p> 塔兒忽臺看著那慘象,直愣愣的呆住了。
“長生天!長生天發(fā)怒了,長生天發(fā)怒了!”泰赤烏部的騎兵們紛紛驚恐的喊叫著,他們跪在地上,雙手抱頭,以頭觸地,瑟瑟發(fā)抖。
蒙古人最怕打雷,他們認(rèn)為雷聲是長生天的叫聲,是天神的怒吼。
“主人,主人吶,不能再追了,咱不能再追了??!”脫歹嚇得跪在地上,顫聲道。
“長生天真的要護著那些孽種?不,我不甘心,不甘心。”塔兒忽臺望著閃電造成的余火,喃喃自語著。
“主人,咱,咱還是先想辦法回到那處高地守著吧,那些孽種們沒有食物,進(jìn)了深山,要么被山中的神魔壞了神志,要么被野獸所吃,而小人進(jìn)山時看了看,那處高地就是出山的一個口子,哪怕他們有長生天護佑躲進(jìn)了深山里,但他們沒有食物,就總要出來的,我們只要守在那里,就一定能抓住他們?!泵摯跫甭暤馈?p> “嗯?沒有騙我?守在那里真能抓住他們?”塔兒忽臺的小眼中閃過希望,啞著嗓子問道。
“真的,真的,我的主人,相信我,若守在那里抓不到他們,您就把我的腦袋割下來,然后拴在您的戰(zhàn)馬尾巴上!”脫歹“自信”的保證道。其實,他哪里知道守在高地處能不能抓住帖木真他們?他只是現(xiàn)在太過害怕了,不想再往前搜尋了,所以滿口胡謅,一心想要先把塔兒忽臺騙下山,停止深入不兒罕山罷了。
“好,好,我們這就回去,回到進(jìn)山前的高地處守著,一定會等到他們的,一定會的。”塔兒忽臺精神微振,自我安慰似的說道。
“主人,我們迷路了啊,想要回去,就需要有豐富山林狩獵經(jīng)驗的老獵手出來,為我們找到回去的路?!泵摯跣÷曁嵝训馈?p> “老獵手,老獵手?鎖兒罕失剌!對,鎖兒罕失剌!去!去把他叫過來!”塔兒忽臺先是瞇眼自語,而后小眼兒一亮,吩咐脫歹道。
“是,主人,我這就叫他過來!”脫歹的精神猛地一振,從地上躥了起來。
對啊,怎么把這老家伙忘了呢?想當(dāng)年鎖兒罕失剌也是拉弓滿月、刀斬敵酋的一流勇士,是森林狩獵的一把好手兒,而且還懂一點兒薩滿之道,算是個多面手兒。就是現(xiàn)在,老家伙雖然腿有點兒瘸了,手有些抖了,但他那雙眼睛還很是明銳,依靠著往日的經(jīng)驗,指揮著他那沉白、赤老溫兩個兒子,也能屢屢在森林中獵到大型野物,在部落中很有些名聲。
他確實是個有經(jīng)驗的老獵手!
這回他們從月良兀禿剌思之野南下搜捕帖木真一家,考慮到春季,馬匹瘦弱,一路上難免得病,主人就把鎖兒罕失剌這個懂點兒薩滿之道的老家伙也帶上了,嗯,同時被帶上的還有他的兩個兒子:沉白、赤老溫。
鎖兒罕失剌這懂點兒薩滿之道,簡單來說便是人醫(yī)、獸醫(yī)、占卜都會點兒,就比如在一周內(nèi),這老家伙兩天是人醫(yī)、四天是獸醫(yī),還有一天可能是在燒琵琶骨占卜,就是這樣。
當(dāng)然,他之所以當(dāng)不了大薩滿,一是因為他出身在速勒都思部低賤的賤民家庭,不是草原貴族家的成員,二是丫的占卜天賦不高,準(zhǔn)確率太低,占卜二十次,可能只有一兩次能蒙對,遠(yuǎn)遠(yuǎn)不如闊闊帶那般知名大薩滿預(yù)測吉兇、傳達(dá)神諭來的準(zhǔn)確,這一點很重要!
所以,直到如今,鎖兒罕失剌雖也算有些本事,卻終究不過是泰赤烏部的一個普通賤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