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相見
當(dāng)帖木真驅(qū)馬趕至一處中等規(guī)模的(目測可容數(shù)十人),有著灰白色外罩看起來頗為普通的氈帳前時,他看到,正有一個穿著白底藍(lán)邊勁裝布袍,身披黑色斗篷的英挺青年從氈帳中走了出來,而在他之后,又有幾個或年長或年少的男人依次從氈帳里鉆了出來,而當(dāng)他們出來后,他們?nèi)耘f刻意落后那個英挺青年半個身位,圍在他的身體側(cè)后說著什么,而那位青年則只是不時的微微點(diǎn)頭或側(cè)頭說上一句。
嗯,占據(jù)C位,相貌英武,昂著頭,自信滿滿的樣子,這個精神小伙兒看來就是“自己”的那位好安答札木合了。帖木真翻身下馬,看著那名披著黑色斗篷的英武青年,他一邊向氈帳處走去,一邊結(jié)合“自己”腦海中殘存的記憶碎片,逐漸的,前方的青年和腦海中那兒時的玩伴兒重合在了一起,對方雖然長大了,但眉眼之間的樣貌輪廓,仍然依稀可見當(dāng)年的底子。
對面的札木合顯然也看到了向他走來的帖木真一行,他的目光銳利,幾乎是毫不猶疑的,他的雙目立刻就鎖定在了帖木真的身上,至于別人,他都未曾看在眼里,他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向他一步步走來的高大青年,毫無疑問的,即便時隔多年,札木合仍舊在人群中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兒時的安答——帖木真。
帖木真在札木合面前五步外站定,他同樣目光認(rèn)真的看著對面英挺青年的眼睛,即便對方的雙目炯炯有神,銳利而頗具大部落首領(lǐng)的威嚴(yán),但他仍舊平靜地直視著札木合的雙眼,不曾有絲毫的躲閃和怯懦。
一時間,帖木真和札木合之間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沒有久未相見的欣喜若狂,沒有抱頭痛哭,也沒有大笑相擁,這一刻,只有兩個都已經(jīng)歷過血火廝殺的男人,而再也沒有了兒時無憂無慮,肆意在草地上、冰面上打鬧玩耍的男孩兒了。這種沉默的氣氛,甚至連同二人各自身側(cè)的人們也都受到了影響,使得他們也不由自主的變得安靜了下來。
有風(fēng)吹來,二人鬢邊的發(fā)絲都被輕輕地吹起飄蕩,在這種沉默的對視中,天空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鷹嘯聲,是有金雕盤旋于二人的頭頂,在千丈高空之上,空中之王俯視著這兩個草原上的豪杰兄弟,也俯視著四萬余大軍的營地。
最終,是札木合打破了平靜,他的嘴角微動,左手扶著腰間的刀柄,看著帖木真淡淡道:“帖木真,你變了?!?p> “是么?我變得地方不少呢,你是指什么?”帖木真微微一笑道。
“以前的你,最守承諾,重視諾言超過了重視自己的性命,答應(yīng)了我的事,從來都會做到,我們曾經(jīng)相約去打野兔,你從來都是按時到達(dá)相約的地點(diǎn)。但這一次,我們不是說好寧可淋雨不可失約的嗎?而現(xiàn)在呢?”札木合輕聲道。
這是在怪我未曾按時到達(dá)會師地點(diǎn)吶,這確實(shí)是自己的錯,嘿,終究是自己理虧呀,且看這家伙要如何?就讓他處治一番就好了,畢竟,無論有著怎樣的利益考量,這位安答仍舊算是出兵幫他奪回妻子來了呢,帖木真的內(nèi)心中,多少還是感激他的。
“呵,我們還真的是淋了一場好大的雨呢,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都已無用。那么札木合安答要如何呢,不然,打我一拳好了?就像小時候我們誰犯了錯時那樣?”帖木真想了想,繼而苦笑一聲道。
“好啊?!痹竞系淖旖墙K于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大步走上了前來。
看到札木合真的要上前,帖木真身側(cè)的博兒術(shù)最先壓抑不住,他一步跨出,就要向前擋在自家大哥的身前,而帖木真則及時的伸出了右手,一把攔住了想要護(hù)持自己的熱血少年。
札木合仍舊是目無余子,好似沒有看到試圖阻攔他的博兒術(shù)一般,他的腳步沉穩(wěn)而堅(jiān)定,當(dāng)走到帖木真的面前時,他的右拳迅猛地?fù)]了出來,力大之下,帶起一股勁風(fēng)。
帖木真沒有絲毫的躲閃,他仍舊笑看著札木合,雖然他的內(nèi)心當(dāng)中很是想要躲開,但大戰(zhàn)在即,他需要與札木合保持友好,所以,為了向這個現(xiàn)在對他來說仍舊非常重要的盟友、安答表示歉意,他愿意受對方這一拳。出一口氣嘛,能夠理解,畢竟自己和脫斡鄰勒把人家晾在這里三天了呢,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何況是極其自傲的札木合?
但出乎他意料的,札木合的拳頭在離自己面頰僅有不到一寸時,卻猛地停了下來,而后,這個英武青年的右拳張開向下移動,再然后,他的左臂也向帖木真伸了出來,最終,他的雙手重重的把住了帖木真的雙臂,札木合的頭微微向前一偏,側(cè)在了帖木真的右耳旁。
“我的安答,你雖然變了很多,但勇敢的心卻沒有變,我很高興!讓我們友好起來吧?!?p> 帖木真的耳中聽到了札木合的聲音,隨即,帖木真的雙臂也默契的伸了出來,同樣把住了札木合的雙臂,雙方在這一刻的情緒都放松了下來,最初的陌生感在這試探性的一拳之爭中初步的褪去,兩個幼時曾兩度結(jié)拜為安答的草原青年,在盤旋于天際的金雕俯視下,鄭重的完成了相見的交抱禮。同樣的,這一禮過后,也就意味著這次的誤約之事,就這么被他們輕飄飄的揭了過去。
隨即,帖木真向札木合引見了方才站在一邊,默默觀察著二人的脫斡鄰勒。札木合與脫斡鄰勒互相見禮,不過都是互相以手撫胸的撫胸禮罷了。
見禮過后,脫斡鄰勒看著札木合,笑呵呵的開口道:“這一次,我也要向你表示歉意,我早就聽聞札答闌部的札木合戰(zhàn)功赫赫,威壓東部草原,諸部諸族爭相投附,今日一見,青年人果然英武不凡,對得起你叔父當(dāng)年在我面前對你的夸贊。我老嘍,你要原諒一個久病纏身老人的失約喲,畢竟,以后的草原上,就是你和帖木真縱馬馳騁的天下啦?!?p> 札木合看著脫斡鄰勒微微點(diǎn)頭,平靜的開口道:“我雖在也里古納河岸,卻也聽說過脫斡鄰勒汗的諸多傳奇事跡,說老有點(diǎn)早了,只要有你在,將來的草原上,克烈人就仍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p> 要知道,他札木合從不虛言夸人,哪怕自傲如他,也覺得這位中部草原上的克烈部大汗,真的堪稱是一代奸雄。他在自己的叔父尚在世時,就已經(jīng)聽說過了這位脫斡鄰勒汗當(dāng)年弒殺兄弟、奪取汗位的“傳奇事跡”,他倒是并不覺得脫斡鄰勒有什么錯,草原男人間的權(quán)力之爭,不是向來都是如此的你死我活嗎?他反倒是認(rèn)為,以脫斡鄰勒精明狡詐、能屈能伸、狠厲異常的性格和作風(fēng),只要有這位強(qiáng)力人物在汗位上端坐一日,克烈人就一日不會被輕易打敗。
至于和脫斡鄰勒的相處,以自己這雙銳利的雙眼,這個老家伙想要輕易的欺騙他、坑害他,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無非就是自己與其打交道時,需稍稍謹(jǐn)慎些罷了。
三人互相問候完,帖木真又將自己麾下的博兒術(shù)、者勒蔑、別勒古臺介紹給了札木合,而脫斡鄰勒也讓自己的兒子桑昆、驍將阿赤黑失侖上前,與札木合互相見了禮,至于最為親信的合答黑吉,這次則沒有前來,而是被脫斡鄰勒留在了黑林鎮(zhèn)守老營。而札木合的一方,則將其弟紿察兒為首的一眾札答闌部那顏,向帖木真等人作了簡單的介紹。
“今日我和帖木真安答久別重逢,與諸位乞牙惕部、克烈部勇士相識一場,理當(dāng)大宴!讓我們暢飲一番,讓我們麾下的軍士們飽食一頓,明日一早再行發(fā)兵北上,現(xiàn)在,諸位隨我入帳!”札木合朗聲道。
帖木真看了一眼天色,已是下午時分了,離落日之時已然不遠(yuǎn),看來今日在此地暫歇一晚已是無法避免的了。
隨即,他招來者勒蔑,小聲吩咐他去協(xié)助合撒兒選好營址,安頓好己方的兩千兵馬,而后便帶著博兒術(shù)、別勒古臺,一同跟著札木合走入了氈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