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豁兒豁納黑川(十九)
打馬而行,片刻之后,帖木真即帶著幾人尋到了合撒兒所部暫駐于這片草原的營盤。
看來者勒蔑已然將午飯后開拔的消息傳了回來,因此,在這片屬于自家的營地內(nèi),便是一派人馬走動、拆卸氈帳,搭鍋造飯,架肉烤、煮的繁忙景象。
當帖木真在營地內(nèi)下了馬,牽馬步行了片刻后,十幾步外,正站在合撒兒身邊,向他說著什么的者勒蔑正好轉頭向帖木真他們望了過來,這一看之下,他的雙目猛地睜大,頗為詫異,又帶著幾分亢奮的高喊了一聲:“阿爸,察兀兒罕、速不臺,你們怎么在這兒?!”
“大哥!”速不臺率先按耐不住了,他一下子就掙開了札兒赤兀歹的大手,幾步蹦跳著向者勒蔑沖了過去。
“哎!哈哈!”看到?jīng)_過來的幼弟,者勒蔑一瞬間便咧開嘴燦爛的笑了起來,他也快步向速不臺迎了過去,最終,在高興的答應著弟弟的呼喊聲中,他一把將五歲的幼弟抱了起來,狠狠的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兒。
在看到帖木真和自己的父親逐漸走近后,者勒蔑鄭重的單膝跪在了地上,他一手撫胸,低頭沉聲問候:“阿爸!我不在您的身邊,您向來還好吧?”
札兒赤兀歹看向單膝跪地的兒子,大聲道:“者勒蔑,我的兒子,我在走向這里時,已經(jīng)聽帖木真首領說了,你,兀良哈部札兒赤兀歹之子,逢戰(zhàn)爭先、救護首領,在乞牙惕部時,一應殺伐皆生死相隨!你很好!沒有丟了我的臉!至于我,不必為我擔心,一個打了數(shù)十年鐵的老鐵匠,經(jīng)受慣了爐火的炙熱與鐵水的氣息,一頓飯有時還能吃半只羊羔兒肉,我的身子康健的很呢!”老人雖然瘦削,頭發(fā)灰白,但他的腰桿兒在此刻卻挺的筆直,聲音也異常洪亮。
“快起來吧,者勒蔑,你們父子兄弟團聚,一定有很多的話要說,趕快去帶你的阿爸和兄弟們飽食一頓吧,相信在席間,你阿爸會把自己的經(jīng)歷都告訴你的?!碧菊鎿]手示意者勒蔑趕緊起來。
隨后,他又向札兒赤兀歹點了點頭問道:“老人家,先和你的兒子們在我這里吃一頓好的吧,午飯過后,你們父子幾人即可隨我回往豁兒豁納黑川,可愿意么?”
聽到帖木真的詢問,札兒赤兀歹當即點頭道:“我的阿爸、姐姐皆以去見了長生天,從此以后,我的兒子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啊,我愿意留在帖木真首領您的營地之中?!?p> “好!”帖木真點了點頭,隨即示意者勒蔑,將札兒赤兀歹、察兀兒罕、速不臺帶到一處煮肉、烤肉的氈帳外飽食一頓,先好好敘敘話,而后他又看著者勒蔑一臉感激的向自己行了禮,繼而帶著他的父親和兄弟稍稍走遠了。
而后,帖木真看向了自己的弟弟合撒兒,他微微側頭使了一個眼神,合撒兒當即心領神會,亦是向他微微點頭,仿佛知道他要向自己詢問什么似的。
于是,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抬步向前,并及在側的博兒術,片刻之后,他們就走到了合撒兒那尚未拆除的小帳之外,隨即一一鉆入了帳子內(nèi)。
入帳之后,三人在帳中相對著盤腿坐了下來,帖木真注視著合撒兒,沉聲道:“我方才見到了紿察兒和忽必來,他們一個個都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現(xiàn)在你來說吧,我不在的幾日,這留守營地之內(nèi),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大哥你和札木合帶領追擊兵馬走后,紿察兒即帶領人馬收攏戰(zhàn)利品,至下午時分,對方奧魯營中零星的反抗以被全部撲滅,部眾和畜群也已整頓妥當,紿察兒沒有絲毫耽擱,就在下午時起營北返,他帶著我們連夜北渡海剌兒河,至第二日中午時抵達了大河北岸的這處草原上,短暫的扎下了營盤。而后,他宣布了要在這里舉行晚宴,以犒勞留下來協(xié)助他辛苦收攏戰(zhàn)利品的我、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兒還有幾個札答闌部那顏。”
“哦?犒勞么?他竟轉了性?大方的率先宴請起乞牙惕氏貴族來了?真是稀奇,恐怕,他是在打什么壞主意吧?”帖木真微微瞇眼,輕聲道。他知道紿察兒一向對乞牙惕氏貴族充滿著敵意和警惕,以他的吝嗇態(tài)度,照常理是絕不可能主動宴請合撒兒、撒察別乞等人的。
“呵,因為他是札木合的弟弟,誰又敢說不去呢?更何況是打了勝仗后的慶祝性的晚宴,所以,在夜幕到來時,我們幾人全都去紿察兒立起的大帳中參加了。在這場宴會上,初時氣氛很好,紿察兒絲毫沒有提起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兒在戰(zhàn)時搶奪戰(zhàn)利品,導致撒勒只兀惕人、合答斤人突圍的事,他只是笑容滿面的和我們互相敬酒,甚至還大肆夸贊撒察別乞、泰出所在的主兒勤部,忽察兒所在的我乞牙惕部分支部落在歷次作戰(zhàn)中都極為勇猛,憑著過往的功勞,這一次就應該獲得最大份兒的戰(zhàn)利品,一時間,他熱情的與撒察別乞等人勾肩搭背,好的似乎成了親兄弟一般?!?p> “也就是在晚宴氣氛逐漸熱烈,眾人酒酣耳熱之時,紿察兒借著酒勁兒高唱起了一首傳統(tǒng)的草原長調(diào),在這首長調(diào)響起時,很快,其余的札答闌部的那顏們也跟著唱了起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兒喝的多了,酒醉之下,也跟著附和著大聲嚷嚷,我因為存了警惕之心,沒有跟著這些家伙一樣喝醉。就在這歌聲達到最為高亢之際(即樂曲的高潮部分),大帳的皮簾猛地被人從外面掀開了,在眾人尚沉浸在美妙的歌聲中,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只見忽必來帶著三個巴魯剌思勇士,大步跨入了帳中?!?p> “忽必來入帳后,不發(fā)一言,即命麾下的巴魯剌思人迅速撲向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兒三人?!?p> “他們?nèi)硕己榷嗔司?,想要反抗,但哪里是彪悍的巴魯剌思勇士的對手?泰出和忽察兒很快就被按翻在地,彎刀很快就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撒察別乞酒量稍好,自恃武勇,他掙脫了上前擒拿他的一名巴魯剌思人,當他拔出彎刀,砍向那名擒拿他的巴魯剌思人時,他的彎刀去被一股大力給生生打成兩截兒了,是忽必來揮出的鐵骨朵狠狠的撞在了撒察別乞的刀身上,所以刀身震顫斷裂,撒察別乞握刀的手也被徹底震麻,竟絲毫握不住那剩余的半截斷刀了,而后忽必來迅猛的抬腳,一腳就將撒察別乞踹飛出幾步之遠,撒察別乞那頗為壯碩的身軀狠狠的撞在了一處擺放酒食的矮幾之上,而那矮幾應聲而塌?!?p> “唯一跟隨撒察別乞前來的,甘為主兒勤部走狗的不里孛闊,這個家伙素稱氣力不凡,他沖了過去,想要從忽必來手中救出撒察別乞,不料在他沖上前的那一刻,即被忽必來一拳狠狠的砸翻在地,牙齒和鮮血噴涌中,他當場就被那一拳砸的徹底暈死了過去?!?p> “受忽必來出手的巨大震懾,先前被按翻在地,大聲嚷嚷著還想反抗的泰出、忽察兒,則盡皆沒了聲音,他們紛紛沉默著低頭認命了。”
哈?原來是忽必來出手打了自己的那幾個便宜親戚了啊?難怪他在自己面前不愿多說呢。
不過嘛,打得好!這幾個家伙,一個個都在便宜老爹死時背信棄義,拋棄了老媽和“自己”幾個孤兒寡母,甚至還無恥的誘拐、刮分了老爹也速該留下的部眾!自私自利、不顧親情,他們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帖木真微一挑眉,心中暗自想到。
“看來我的好安答終究是動手了啊,還如此急切的讓其弟設局擒住了那幾人,然后呢?”帖木真沉聲道。
“紿察兒高聲向我們剩余的幾人宣布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兒在戰(zhàn)時擅自搶奪戰(zhàn)利品,貽誤軍情的嚴重罪狀,而后,他就將他們?nèi)藭嚎墼诹俗约旱拇髱ぶ校诖髱ね?,由于是犒勞、慶功的晚宴,帳外的諸多部眾們也全都高興的喝起了酒、吃起了肉來,撒察別乞和泰出的兵馬、忽察兒的兵馬,自然也全都喝的大醉了,所以,當紿察兒派出了札木合留給他的精銳兵馬五百余騎后,他極為輕松的就把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兒營地內(nèi)的諸個帶兵的、已然爛醉如泥的那顏們?nèi)冀o控制住了,把領兵的那顏們控制住后,剩余的主兒勤部兵馬、忽察兒所部兵馬自然就紛紛被瓦解分散,很快就全都成了紿察兒的俘虜了。”
“這些主兒勤部、忽察兒所部的軍士,就在酒醉的昏昏沉沉中,紛紛被捆上了馬鬃繩,他們被解下了弓箭、彎刀等兵刃,徹底的被札答闌部兵馬看押起來了?!?p> 擒拿首領!解除武裝!控制部眾!紿察兒必然是受了札木合之命行事,否則,他也不敢如此急迫的動手。
“聽你所說,這一回,札木合怕是要大開殺戒了啊?!碧菊鎿u了搖頭,嘆道。
“要殺人也是在回了豁兒豁納黑川之后,畢竟札木合知道,在這里我們并不安全,等撤回去后,再行殺戮不遲。不過大哥,若回去后札木合當真要殺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兒等人,你絕不可率先替他們求情!”合撒兒一臉嚴肅道。
“是啊,我不能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我的身份太敏感,我既是他的安答,又是那幾個家伙的親戚,我若率先求情,倒顯得札木合成了惡人,我反而充當了好人,札木合會以為我想要施恩于撒察別乞等人,是在拉攏他們,只要引起了這位好安答的猜忌,恐怕本來可以不殺的局面都會變成殺了。”帖木真凝眉沉聲道。
“不錯,要等阿勒壇或答里臺先開口,這兩個老家伙投附札答闌部較早,和札木合的交情也較深,讓他們先求情去吧,大哥你只需在他們之后,附和就好?!焙先鰞阂荒樌淠恼f道。他對這些所謂的親戚充滿了厭惡,他一輩子也不會忘了當年他們拋棄母親和自己兄弟幾人,無情的掠奪自家部眾的事兒。所以,在帖木真還需依仗札木合、積蓄實力的當下,他絕不想自家大哥為了些所謂的親戚,而與札木合之間的關系出現(xiàn)裂痕。
“呼!一場腥風血雨就要來了呢?!碧菊婧舫隽艘豢跉鈦?,他看著合撒兒、博兒術二人,沉重的開口道。他已然預感到,待大軍回到豁兒豁納黑川,隨著札木合出手懲治撒察別乞等人,雙方的敵意必然會加深,札答闌部和乞牙惕部諸貴族之間的撕裂與對立恐怕再所難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