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路遇
至清晨時分，由于內(nèi)城守軍的頑強抵抗，賊寇一時無法攻破柔遠內(nèi)城，外加經(jīng)歷一夜慘烈攻、守城戰(zhàn)，無論是耶律阿海所領導下的守軍，還是攻城的移剌滅金麾下的賊寇，雙發(fā)都顯出了疲憊之態(tài)，于是，賊寇在拋下數(shù)百具殘尸后，稍稍后撤，開始一邊圍住內(nèi)城，一邊在守軍弓弩射擊范圍以外的內(nèi)城下暫歇，補充食水，以圖再戰(zhàn)。
而守軍的帖木真他們，則亦是一邊往城內(nèi)拖下己方傷兵、尸體，一邊取出部分內(nèi)城倉廩中的粟米造飯，以補充體力。
在安排部分軍士輪番下城墻暫歇后，帖木真和耶律阿海并未下到城墻，他們?nèi)耘f密切關(guān)注著城下賊寇的動靜，此時兩人站在城頭，沉默的往下看著，昨日夜晚，子時前還繁華熱鬧、張燈結(jié)彩，百姓布滿街道的柔遠外城，此時已是一片狼藉，所有的街道上，都滲透著沒來得及撤入內(nèi)城的百姓鮮血，殘尸、斷臂、人頭被隨意的棄于道旁，街道兩側(cè)到處都是被燒毀的店鋪、樓宇，有的木制房屋上甚至還有殘火慢慢燃燒著，黑煙還未散盡，整個柔遠縣城內(nèi)，都飄蕩著一股焦臭、腐爛的氣味，繁華轉(zhuǎn)瞬不再，富庶的柔遠縣幾成一片焦土。
“賊寇暴虐至此，可憐了這柔遠百姓，若我們能守住柔遠內(nèi)城，等來援軍擊滅賊寇，我當稟明朝廷，在縣內(nèi)立碑以祭這萬千生靈，亦當爭取使陛下免除柔遠縣百姓明年之賦役。若守不住——”耶律阿海目露悲憫，搖了搖頭，輕聲道。
“我們一定能夠守?。【蛻{這些賊寇，還想要我帖木真的命？我可沒想死在大金的國土上，阿海使者要有信心！”帖木真打斷了耶律阿海最后的話，他將十字彎刀駐于染血的女墻上，異常堅定的開口道。
“愿天佑我等吧?！币娞菊嫘判氖愕臉幼樱砂⒑Ｒ粫r失笑，看著帖木真道。
當他們二人談話時，高縣令疾步走上了南城墻，來到了耶律阿海的身邊，他頗為尷尬的開口道：“耶律公，這個，這個紇石烈萬戶此時正在縣衙呢?！?p> “嗯？紇石烈鶻眼，這個貪生怕死之輩，他不是連夜突圍逃走了嗎？”耶律阿海一時皺眉，罵道。
“呃，紇石烈萬戶聲稱，他自己昨夜帶著數(shù)十個親兵，趁賊寇還沒來得及圍攏，從兵力較少的內(nèi)城西門突了出去，他是想要往桓州求援，但卻在往外城西門疾馳的途中，遭遇了一股正在搶劫城中大戶的賊寇兵馬，賊寇強悍，他們沖不過去，紇石烈萬戶落了馬，受了箭傷，所以不得已，在親兵的拼死護衛(wèi)下，他又帶人轉(zhuǎn)回了內(nèi)城的西門外，在歷經(jīng)身邊親兵死傷的僅剩兩人的慘烈戰(zhàn)斗之后，他才險險的逃入了內(nèi)城，一入內(nèi)城，他就躲進了縣衙里，并聲稱自己受了重傷，徹底臥床起不來了，這里的指揮就全權(quán)交給耶律公您負責了?！备呖h令苦笑一聲，回道。
“你見到了他，是他親口對你說的？”耶律阿海問道。
“是紇石烈萬戶的親信，跟著他逃回內(nèi)城的二人之一，永屯軍謀克稍合住，代為轉(zhuǎn)達給我的，稍合住說，他家萬戶已經(jīng)起不來了，說話也很困難，所以由他轉(zhuǎn)述于我，而后讓我代為轉(zhuǎn)達給耶律公您。”高縣令回道。
“豎子不足與謀！就讓他繼續(xù)裝死去好了，此戰(zhàn)若勝，我定將此戰(zhàn)之戰(zhàn)況，如實稟奏給朝廷，向陛下彈劾這貪生怕死、棄軍欲逃的小人，必要使他被下獄治罪才行！”耶律阿海一時氣急，大罵紇石烈鶻眼道。
帖木真聽后，亦是搖了搖頭，紇石烈鶻眼，此人平日不修武備，戰(zhàn)時又膽小放棄指揮，也害的自己麾下的蒙古勇士死了十幾個。
要不，現(xiàn)在就讓木華黎偷偷潛入縣衙，一槊捅死這家伙？呃，還是算了，縣衙內(nèi)殺人終歸不智，還是要等一個混亂的契機，而后趁機再殺之不遲。
而就在他如此想時，就看到繼高縣令之后，阿赤黑失侖亦是一臉帶血的走上了城墻，這個死冰塊兒臉雖然還是那副冷冷的表情，但卻略顯狼狽，他淡淡的告訴帖木真說，他們在黎明前突圍時，由于克烈部的騎兵跟在后隊，突出內(nèi)城后，在應對賊寇的數(shù)百追兵時，他們被沖散了，無法跟上大隊的突圍兵馬，桑昆身上連中三箭，不幸落馬，重摔之下暈了過去，阿赤黑失侖冒死將他扶上了自己的馬背，而后與他共乘一騎，眼看己方已然掉隊，突出外城無望，阿赤黑失侖當機立斷，就帶著桑昆折返回了內(nèi)城北門，在北門處力戰(zhàn)拼殺，得益于札甲的周密防護，以及賊寇一夜攻城后自身的疲乏，在付出了二十余個克烈部騎兵的性命后，阿赤黑失侖帶著桑昆鑿穿了北門賊寇的圍殺，護著桑昆成功折返回了內(nèi)城之中。
現(xiàn)在桑昆和紇石烈鶻眼一樣，也在縣衙內(nèi)躺著呢，所幸，桑昆所受三箭都非致命傷，且箭鏃都沒有涂毒，所以，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桑昆大哥是我汗父的長子，他的性命不容有失，阿海使者，請內(nèi)城中的醫(yī)者趕緊為他包扎診治一番吧。”帖木真看向耶律阿海道。
“高縣令，桑昆是北阻卜部的使者，此戰(zhàn)若勝，他還要隨我入中都朝見陛下呢，請你速派醫(yī)者去看看他的傷勢?！币砂⒑｜c了點頭，繼而又看向一旁的高縣令道。
“耶律公吩咐，下官這就去尋醫(yī)者為那桑昆診治。”高縣令一拱手，隨即招呼阿赤黑失侖，與他一起下了城墻，往縣衙去了。
而阿赤黑失侖在臨下城墻前，最后扭頭又看了帖木真一眼，他終是朝著帖木真的背影微微撫胸行了一禮，而后轉(zhuǎn)過頭去，大步跟著高縣令下了城墻。
“嗚！嗚嗚！”又過了一陣，當天光大亮，深秋的陽光徹底灑遍這方天地之時，內(nèi)城外，雄渾的號角聲再次響徹柔遠縣城。
帖木真與耶律阿海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賊寇休整已畢，隨著牛角號聲，對方將再度組織攻城，慘烈的守城戰(zhàn)又要開始了，希望，博兒術(shù)、忽必來他們能夠及時求得援兵，趕來柔遠吧。
.....
卻說博兒術(shù)、忽必來二人，跟隨一百向外突圍的鐵騎，他們沖至柔遠縣外城南門時，桑昆和克烈人已然掉隊不見了，在南門處，他們又遭遇了三百守門賊寇及身后追來的四百賊寇的瘋狂截殺，在歷盡血戰(zhàn)后，突圍的鐵騎僅在外城南門處便死傷過半，不過好在，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后，剩下的三十余人還是沖出了外城南門。
原本按照計劃，博兒術(shù)、忽必來，外加二十一名蒙古、汪古（汪古人通漢語和韃靼語，可做翻譯）、乃蠻勇士及三名金軍騎兵（選出的金軍通漢語和女真語）組成一路，一同縱馬往正北方疾馳，為了分散報信，避免被賊寇追兵所全殲，他們這一路是要往北途經(jīng)渾善達克沙地南部邊緣，而后再往東而奔，抵達金蓮川（閃電河）畔的桓州城求援的，但由于沖出外城后，僅剩三十余騎，所以只得四路變?yōu)槿?，由博兒術(shù)、忽必來外加還活著的受了輕傷的十余個漠北、汪古勇士，外加三名金軍，按原計劃往北穿插至渾善達克沙地，而后往東至桓州求援。
而另外兩路派出求援的兵馬，則一路往東北方向疾馳，經(jīng)北羊城、涼陘去往桓州城，另一路則亦是往東北方向，不過卻比上一路稍稍偏北，乃是途經(jīng)狗濼、蓋里泊，而后至桓州城。
博兒術(shù)、忽必來二人帶著兵馬往北疾馳，至第二日上午時分，快要靠近渾善達克沙地南緣時，他們與一支從沙漠中而出、有十余騎的兵馬迎面遭遇了，有蒙古人認出對面的家伙是些塔塔兒人，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兩股騎兵對撞在了一起，敵人雖然亦是精悍善戰(zhàn)，但己方因為有了札甲、重箭的幫助，再有忽必來、博兒術(shù)這樣的悍將帶頭沖殺，所以，他們很快就將這股塔塔兒人給圍住了，最后他們將這股才出沙漠的塔塔兒人給殺的只剩下一個人了。博兒術(shù)本想全都殺了的，但忽必來卻留了個心眼，他認為塔塔兒人此時出現(xiàn)在距離桓州不遠的沙漠邊緣，很是蹊蹺，所以便建議留下一個活口，好問出些什么來。
于是，經(jīng)過博兒術(shù)的一番嚴刑拷打，這名塔塔兒人全都招了出來，原來，他們是受首領札鄰不合的派遣，是一股要往南查探柔遠縣情況的探馬。
這名塔塔兒探馬告訴博兒術(shù)、忽必來說，桓州城現(xiàn)在已被他們塔塔兒人攻陷、洗劫了，打下桓州城后，札鄰不合又馬不停蹄的攻入了桓州境內(nèi)的，金朝迪斡群牧所的諸牧場，盡掠十數(shù)萬匹官府戰(zhàn)馬北上，此時，札鄰不合正率領著五千塔塔兒騎兵隱藏在渾善達克沙地中呢。
他們作為探馬，就是要為札鄰不合，探知“奚熊”所部賊寇攻打柔遠縣的戰(zhàn)況，若是柔遠縣已被賊寇“奚熊”攻下，則札鄰不合首領就會繼續(xù)等待與“奚熊”匯合，雙方合兵繼續(xù)攻打金人的臨潢府，若是“奚熊”潰敗，無法攻克柔遠縣城，那么札鄰不合就會自渾善達克沙地中，帶兵往北撤離，退回闊漣湖、捕魚兒湖之間的游牧地去。
博兒術(shù)命人將這名塔塔兒探馬捆好，用破布塞住其嘴后，押了下去，而后，他咬牙道：“可恨！塔塔兒人攻桓州，賊寇攻柔遠，都在同一天發(fā)動，原來這些塔塔兒狗和攻打柔遠縣城的賊寇早就是一伙兒的了，這根本就是一次策劃已久的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