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侯燦聽了這話，慌忙地往四周看了看。幸好周圍沒有什么人，這一番話不至于引起慌亂。
“徐僉事，這……這是何意啊？”
陳廣泰雖然也吃了一驚，但好在他先前一直在跟徐麒說話，倒也能反應過來。
“曹廣，你二人最好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本將回去必要重罰你們?！毙祺枰矝]有料到會是這個情況，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徐……徐指揮，小人絕不敢打誑語，小人所言句句是實，還請指揮明鑒?！辈軓V知道徐麒肯定不會立馬相信，在來的路上便想好的說辭，這下剛好用到。
“徐僉事，我怎么聽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周侯燦這時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好機會，馬上開始裝傻。
徐麒瞪了一眼曹劉二人，沒好氣地說道：“你們說說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曹廣便開口把剛剛腳店里的事向面前的這三人講了出來，劉二在一旁補充。
聽見山賊已經(jīng)進了城，周侯燦馬上便露出了肉眼可見的緊張。
“徐僉事，現(xiàn)在漳浦縣有此大難，不知道你能否……”周侯燦試探著問道。
徐麒看著周侯燦二人此刻臉上的驚懼，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痛快。
方才還是自己在這張桌子上當孫子，轉眼就風水輪流轉，自己現(xiàn)在變成了祖宗。
“周主簿，這恐怕是有些麻煩，”徐麒假裝沉思，許久之后才開口，“你也知道，這山賊素來兇狠，我今日來帶的人恐怕不夠啊。”
周侯燦明白這是徐麒在坐地起價，倒也沒有氣憤，而是看向了陳廣泰。
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這邊算計在先，自然也考慮到了徐麒會開口要的價碼。
只不過到現(xiàn)在為止，事情唯一的變數(shù)就是這被發(fā)現(xiàn)的山賊。
周侯燦現(xiàn)在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憂愁。有了這兩個山賊，之前他跟陳廣泰擔心的該怎么向徐麒解釋的問題已經(jīng)不成問題了。
“徐僉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陳廣泰馬上便把話茬接走，“這山賊如此囂張，此番攻破漳浦縣，下回可能就摸進鎮(zhèn)海衛(wèi)了。咱們兩個地方唇齒相依，唇亡齒寒，還請徐僉事再慎重考慮?！?p> 陳廣泰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和周侯燦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所以他這話里便帶著刺。
“你怎么就知道山賊一定能攻破我鎮(zhèn)海衛(wèi)呢？”徐麒聽出陳廣泰的話里有種威脅的意味，當即便有些不快。
“誒，徐僉事，咱都是朝廷命官，大家分守一方，不要傷了和氣，”周侯燦忙出來打圓場，“若是讓那山賊攻破了縣城，怕是又有許多百姓家破人亡了。徐僉事，你就這樣坐視不管嗎？”
徐麒作為年輕武官，心里自然是有血性的，何況殺賊立功本來就是武人的追求，按說他是怎么都不會拒絕周侯燦的這個請求的。
可問題的關鍵在于，徐麒作為鎮(zhèn)海衛(wèi)的指揮僉事，自當為衛(wèi)里爭取更好的待遇。現(xiàn)在漳浦縣一邊要削減鎮(zhèn)海衛(wèi)的進學名額，一邊又要鎮(zhèn)海衛(wèi)協(xié)防，哪有這么好的事情嘛。
“這樣，徐僉事，”周侯燦知道到了加碼的時候了，“鎮(zhèn)海衛(wèi)素來都是豪杰之地，更應該受圣人之學的熏陶。我看這樣，之前縣學的那事都不要提了，還按照原來的辦，你看如何？”
周侯燦知道現(xiàn)在這個條件肯定已經(jīng)沒法滿足徐麒了。但問題是從那兩個人進來之后，自己先前的所有計劃和說辭就徹底被打亂了。
他周侯燦這時候總不能跟徐麒說其實我們早就知道這些山賊要來吧。
要是這樣說了，是個傻子都要懷疑你請人過來的動機了。
周侯燦很清楚，現(xiàn)在的主動權在徐麒手里。
“周主簿，可是此番守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徐麒先松了一絲口風，讓這件事還有談的余地，“萬一我們鎮(zhèn)海衛(wèi)的男兒就這樣為你們守城戰(zhàn)死了，你們漳浦縣有沒有什么章程來補償呢？”
“這自然是有的，”這個問題在周侯燦之前的考慮范圍內(nèi)，周侯燦稍稍做了一下改動便回答了徐麒，“如實上報功績，自等朝廷公斷?！?p> 不要小看這個承諾，有時候文官關于剿匪形勢的奏疏要遠遠比武將的能夠取信于朝廷。
“這個自是好的，”徐麒繼續(xù)提著自己的要求，“可人死不能復生，周主簿，想必你也知道如今朝廷下的撫恤要經(jīng)歷好幾層克扣才能到下邊吧，那你讓那些死了男人的孤兒寡母怎么辦呢？”
“還請徐僉事明示?！敝芎顮N想趕緊結束這個問題，趕緊討論防守的事。
“讓這些幼童去縣里進學可好？”徐麒試探著問道。
“這自然是可以的，我想漳浦縣的父老也能夠接受?！?p> 周侯燦沒想到徐麒只是這個要求，而且還只是讓遺孤上學。
這個要求周侯燦要是不接受他都覺得自己不配做人了。
“那好，周主簿，今天晚上你就看著吧，”徐麒對周侯燦說完，看著曹劉二人，“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隱匿身形？”
“這自然是有的，我們生怕誤了大事。”
“好，我們先去擒住那兩個人，一會兒把他倆押到縣衙去?！毙祺枋忠粨]，便帶著人出了福滿樓。
周侯燦和陳廣泰在徐麒等人出門后也跟著出了門。
周侯燦看了陳廣泰一眼：“我們先前是不是考慮的有點多了？”
“是，也不是?！标悘V泰答道。
“如果一開始我們就如實說，這徐麒肯定不會答應得這么爽快，況且我們當時也沒有真憑實據(jù)，難以取信吶，”陳廣泰陪著周侯燦往前走了一段，“但是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p> “這回可是他徐麒自己的人聽到的，這性質就不一樣了，”陳廣泰這時嘆了一口氣，“不過這徐麒真夠仗義的，聽說他才二十六歲，咱這回可真不能虧待他們嘍?！?p> “這你自然放心，我周侯燦說出去的話肯定是作數(shù)的。”
不多時，周侯燦二人前腳剛進縣衙，徐麒等人就把這兩個山賊扭送進來了。
“周主簿，這賊我們已是擒住了，剩下的審問就靠你們了?！毙祺枭陨孕辛藗€禮，便坐到了一旁。
看到徐麒這個樣子，周侯燦心里愈發(fā)愧疚了。
徐麒以為自己掙回的東西實際上本來就是他們的。
周侯燦看了看一旁的陳廣泰，確認了一下一會兒的對策后，便朝著堂下被五花大綁的二人說道：“你們還有沒有人跟你們一塊兒進來了？”
這顯然是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如果還有其他人，周侯燦他們肯定是要花功夫在賊人攻城之前找到的。
堂下的二人就這樣直直地瞪著周侯燦，一言不發(fā)。
“怎地了，你們象湖山的賊人都是啞巴嗎？”
這話一出口，周侯燦才反應過來自己穿幫了。
他還沒問這二人呢，怎么就知道這些人是象湖山的賊人呢？
堂下的二人在聽到這句話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你這狗官，我象湖山豈是你能隨便折辱的？”
周侯燦見狀，便也沒再多說，而是直接看向陳廣泰，后者會意，開始招呼著上刑。
那兩人倒也硬氣，上了刑具后仍然一聲沒吭。
周侯燦心知這不是辦法，便下了堂走到他們面前，對他們說道：“本官既已知道你們是象湖山的賊人，自然已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你們現(xiàn)在還在這兒跟本官玩這一套，根本沒用?！?p> “看看吧，”周侯燦對他們二人指了指一旁的徐麒，“這是鎮(zhèn)海衛(wèi)指揮僉事，現(xiàn)在城外已經(jīng)提前埋伏下了三百人，就等你們?nèi)氘Y呢?！?p> 這二人既然能被賊首派進城內(nèi)，自然也是有一番見識的。他們很快便意識到這是實打實的衛(wèi)軍，不是府縣里的衙役。
“怎么樣，你們覺得還可能打進城嗎？”周侯燦見二人神色有一絲沮喪，便繼續(xù)忽悠，“實話跟你們說吧，這次就是本官設下的計謀，正好把你們象湖山一網(wǎng)打盡，現(xiàn)在漳州衛(wèi)已經(jīng)派人去你們老巢了。”
“這不可能！”一名賊人已經(jīng)沉不住氣了，直接在公堂上叫了出來。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周侯燦這時又坐到了主位上，“本官到時候便會說是你二人把象湖山給賣了，反正外人也不可能知道這縣衙里發(fā)生了什么?！?p> “你這狗官，我們自落到你手里就知道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你要殺就殺，別玩這些花樣！”這兩人一聽這話，徹底沉不住氣了。
周侯燦并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轉頭吩咐值堂皂隸把他二人分開關到大獄。
眼見這兩人罵罵咧咧被拽走了，周侯燦拉過陳廣泰，告訴他該怎么審這二人。
“你分別告訴這二人，誰先說，誰就能保住自己的名聲。記住，一定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不要太在意他們說的話?！?p> 陳廣泰雖是有些懷疑，但也沒有遲疑，立刻便轉身去了大獄。
“周主簿，你真是俊杰啊，一猜就猜中了他們是象湖山的人?！币慌钥粗男祺柽@時起身，忍不住稱贊道。
他絲毫沒有懷疑周侯燦，只當是他歪打正著了。
周侯燦現(xiàn)在看著徐麒就發(fā)憷，他是真的沒法面對徐麒，生怕讓他知道自己曾經(jīng)算計過他。
“徐僉事，這山賊要是攻城，一般都會怎么來？”周侯燦沒有接徐麒的話，而是轉了個話題。
“一般會先派人在城里做內(nèi)應——就是被抓的那兩個，然后到了夜深的時候內(nèi)應便會從里面把城門打開，然后外面等著的賊人便會一擁而上，從城上城下一齊進城，然后便是……便是在城里亂殺了?！?p> 周侯燦聽了徐麒的話才明白自己和陳廣泰先前都想多了。
只要知道賊人會攻城，他們便可以提前在城內(nèi)做掉內(nèi)應，然后將計就計，給外面的賊寇迎面一擊。
當然，如果不是今天抓住了賊人的內(nèi)應，他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回事。
陳廣泰雖然經(jīng)過一次變亂，但那一次他可沒提前收到消息，而是一直在縣衙里，直到最后也沒弄清楚賊寇到底是怎么攻進來的。
“徐僉事，既然知道了這賊人的布置，我們的勝算是不是就大了一點。”
“可以這樣說，但是……”
“周主簿，審出來了?！标悘V泰匆匆從后面出來，對著周侯燦興奮地說道。
夏冬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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