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59
樓房里難聞的氣味越來越重了。
雖然說起來房間是暫時租的,但是洗澡睡覺,一日三餐,幾只老鼠在桌底與床下竄來竄去,總是讓我心里泛起惡心。
但讓人作哄的不僅僅是這些“非原住民”。
嘆了口氣,我抓住把手打開了房門,沙發(fā)前照舊有一片人形陰影。
不出所料,那個女人今天又來了。
昏黃的燈光打在她的眼球上,她抬著頭僵直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塊死寂的墓碑,一點也感覺不到燈光的刺眼。
哎。
我剛想說點什么。
她轉過頭來了。
虛弱沙啞的聲音像是生銹的鐵板與木頭在互相摩擦。
“有紙嗎?”
“剛解決完,不好意思?!?p> 我說道。
“你也知道,我這20多的人了,沒女朋友什么的,只能這樣了...”
她盯著我的臉沒有說話。
下一瞬間,燈光開始劇烈閃爍。
像是有什么東西困在燈泡內部劇烈掙扎。
女人看了看燈泡,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就往跑。
隨著奔跑,我身后的燈泡開始一盞一盞的爆裂。
我能非常清楚的聽見身后的聲音。
“那東西又來了,這已經是第86次了!”
哈哈,我心想,她不知道的是,我已經見過她87次了。
那女人帶著我,在這狹**仄的樓道中四處逃竄,就像是尋找食物被發(fā)現的老鼠一般。
...
從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下班回家只要進入房間再出來,這個無名無姓的女人便會在我家出現。
我詢問過女人很多問題,隨著時間推移,她從只會盯著燈泡說一句“天快要黑了”,到另一句“白天消失了,黑天快來了”...
過了這么多天,這還是我第一次從這個未知的女人臉上看見慌張。
回憶斷在這里。
我們仍在逃竄,身后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正如一只噬血的野獸在追逐我們。
“只要躲起來,撐過12點就好了...”
“千萬要小聲,它很敏銳的...”
“一直都是這樣的,你不要害怕...”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我沒有說什么。
那女人緊緊的抓著我的手。
我在慌亂和黑暗中看了一眼手表,眼里露出喜悅,哈哈,11點59了。
但是指針和分針突兀的定格在了11:59:59。
壞了?
我動著左手,搖晃著手表。
沒有一點變化,那一秒像是被什么東西偷走了,不管怎么樣,時間它真的不動了。
我的心沉入谷底。
但生存的本能依舊在告訴我,還不能放棄。
此刻仍有轉機。
只要還活著。
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樓道中其他的鄰居又去了哪里?
為何她又會出現在這?
我堅信著,一邊希望有人救我們一命,一邊想著這無止境的路還要跑多遠。
我心中的念頭越來越多。
幾乎脫口而出。
我看向了她,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好看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前方,一昧的帶著我在樓道里躲避身后的黑暗。
我低下頭去看手表。
12:00了!
頓時樓道的燈光恢復正常。
周遭也不再昏暗逼仄。
怪物消失了。
我不再奔跑。
大難不死,我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呼呼...”
先前因腎上腺素,而被暫時壓制的疲勞,開始在身體上涌現。
大量的空氣沖入我的肺部。
真他媽的累...
這是我看見周圍黑暗慢慢侵入腦海里,失去知覺的最后一個念頭...
我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我已身處一個純白的房間之中。
清醒過來的我,躺在病床上看著枯燥的白色天花板。
啊,進醫(yī)院了,這得花我不少錢...
充斥于頭腦的眩暈感和身體上的不適,都在告訴我先前的狂奔與躲避并非是虛幻的。
我在病床邊慢慢的摸索,終于在床頭邊上找到了呼叫護士的鬧鈴開關。
我撐起身子,按下去之后,下一刻。
“咚!”
我倒床下去了。
護士隨即趕來。
白色護服的她將我扶回了床上。
“我要出院?!?p> 我的嗓子干疼的難受,像是被煙熏過。
“你的身體沒什么大礙,但是目前的情況...”
“需要先把醫(yī)藥費交了?!?p> 護士站在床邊,看著我的臉上說道。
我肩膀發(fā)麻,身體整個都撐不起來。
“醫(yī)藥費一共是...”
“沒錢?!?p> 我嘆了口氣,希望用這種另類的方法出院。
“把你父母朋友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們,讓他們盡快交齊費用?!?p> “忘了?!?p> “忘了?那你的手機上應該有存號碼吧?”
我側過身子,看向墻壁臟亂的一角說道:
“手機?”
“要有是那種東西,我怎么來這里的,你們不知道?”
護士沒有再說話。
她看了看我后,打開門,默默的走開了。
看著護士離開我的視線范圍后,我只想安靜的休息一下,但是,頭越來越疼了...
于是順理成章的,我失眠了。
深夜。
我開始思考那個行為怪異的女人和在樓道中追逐我們的黑暗之間的關系。
我翻了個身子,背對著窗外的月亮。
從白天到現在,這個醫(yī)院除了護士以外沒有一點動靜。
暈過去的時候只有家中的那個女人在我身邊,要說能對我做點什么的話也只有她了。
那時候也像現在一樣,沒有一點聲音。
我聽著周圍的動靜,樹枝上偶爾有重物在上面走來走去,我想應該是小鳥吧。
月亮的光微微地穿過窗口投在我的身上,照過背后在我正前方的墻壁上形成了一片不規(guī)律的人形影子。
隨著幾只小鳥的動靜,我的影子像皮影戲一般被另一個人操控,在墻壁上動來動去。
晚上很安靜。
我的身上發(fā)涼,冒出了點冷汗,最近晚上的氣溫越來越低了。
“感覺就像是睡在太平間一樣,沒有任何的活人...”
與此同時,醫(yī)院樓道外的燈光開始閃爍。
腦子里的念頭,越想越亂,像系死結了的線頭。
房間被門外的燈光照亮了一角。
床頭的鬧鐘泛著紅光。
“11: 59...”
之前也是這樣。
我努力的撐起身子,這最后的一分鐘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房門被撞開,腳步聲急促的逼近,白天在樓道的那個女人出現在我的床邊。
她抓起了我的手。
我本以為她要帶我從樓道跑,可沒想到她卻帶我沖向陽臺的窗戶。
“你又來了?疼死了,慢一點讓我走。”
我疼的眉毛臉皮扭在了一起。
“醫(yī)院里也不行嗎...似乎有光的地方它都會過來..”
那女人口中喃喃的說道。
“快走!那東西來了!”
她拉起我的手,向窗外沖去。
我被她的行動嚇到,本想反抗,可女人的力氣比我大上許多,將我的手牢牢鎖死。
“照這樣下去,身上骨頭遲早得散架...媽的...”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
窗戶被她撞碎,玻璃散落了一地,我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抓住窗戶的邊緣,嘴唇被牙齒咬出了鮮血,搖晃地女人似乎快要抓緊我一起掉下去。
即使手心已經被玻璃的碎片劃傷,我也堅持著抓在窗口的邊緣。
“再不快點,全得死這了!”
她焦急地喊道。
“我可不想死在這種鬼地方,在這死過的人已經夠多了?!?p> 我并沒有將她的話聽下去,手指依舊死死的抓在窗口的邊上,身體忍不住的顫抖。
這他媽的可是八樓!
她肯定是瘋了。
“得了,從八樓這樣下去?!”
我低下了頭,往下看了下,立刻抬頭又看向了自己的雙手。
和之前一樣嗎,那片燈光...
下去是死,不下去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我不想死...”
突然,我感受到自己在快速的下墜,我望向抓在窗戶上的手,它依舊緊緊的抓在窗戶的邊緣!
那他媽是我的手!
劇痛使我的聲音變的尖銳,我近乎癲狂的喊叫道。
可她沒有在聽我說些什么,就像我剛才并沒有在聽她說些什么一樣。
我的聲音在風中被吹成了細小的碎片。
“怕是到頭了,我連個像樣的房子還沒買成,我的家...
“我真的不想死...”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
眼淚被風吹向了高空中。
而我和她墜落向了生命的盡頭。
我準備聽天由命。
風聲越來越小了,意料之中的痛苦并沒有降下。
她將希望留給了我。
女人死了。
我身上的傷勢并沒有多多少,我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慢慢的爬了起來,身下是逐漸失去溫度的女人。
因墜落撲向大地,被砸爛溢出的血肉。
她的身體完全不成人樣了,頭顱碎裂開來。
腦漿、血肉、內臟,全都混合在了一起。
像腐爛的形成了“巨人觀”的尸體,受到了重擊。
那只是一攤似人形的血肉、血水而已,現實這么對我說道。
痛苦在我的心里漫延開來,骨折的雙腿發(fā)出磨擦聲,比身體更難受的是心中的痛苦不堪。
我站在原地,這一刻竟有些搞笑。居高臨下般看著尸體的人,是不相信她的我。
而死去的是否定我話語卻為我而死的她。
我徒勞的彎下了身子。
我向女人下跪了。
“哈哈哈哈哈...”
我的臉上流露出扭曲悲傷的笑容。笑容牽扯了臉上的傷口。
鮮血和淚水同時滴落了下來,在這片醫(yī)院的巨大陰影下。
從來訴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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