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月氏是玉兒的乳娘,她丈夫帶了孩子逃荒在外,多年杳無音訊,估計(jì)十有八九已不在人世。玉兒父母過世得早,烏月氏不忍看玉兒小小年紀(jì),無依無靠,索性搬來與她同住,視為己出,玉兒平日喚她“姆媽”,二人情同母女。
帳中,烏月氏默默地瞧著玉兒,玉兒在她面前冷得象塊冰。她的指甲劃過眉梢,兩道柳葉眉便斜插鬢角,瞬間成了兩道高挑的劍眉;指尖封住幾處穴道,雙頰便失了許多血色,眼袋也垂了下來;她將兩粒杏核含入口中,瓜子臉頓時(shí)改成了國(guó)字臉,顴骨也削減了三分;最后她用左手兩指搭上右手中指第三指節(jié),掐三下,揉兩下,再吐字發(fā)聲,音色低沉,已是男兒嗓音。
玉兒慢慢地解開衣裙,她的肌膚在帳篷里也泛著冷光,仿佛全身上下是剛從冷水里撈出的一塊鐵胚,雖經(jīng)水澆卻掩不住千錘百煉的那一團(tuán)火。
玉兒一邊換上身男人的衣衫,一邊道:“如果我今晚沒有回來,你就收拾一下,連夜出城往東走吧……”
烏月氏道:“孩子,你想哭么?想哭你就哭出來吧,這樣心里就會(huì)好過些。”
玉兒薄薄的雙唇死死地抿著,象兩片冷冷的刀鋒,她低沉著嗓子道:“你走得越遠(yuǎn)越好,莫再回來啦。”
烏月氏道:“小虎這孩子死得是可憐,可你不要忘了,當(dāng)年你占過的卜卦。那卜卦說,你若殺生,便陽壽盡折,活不過二十歲的?!?p> 玉兒道:“這衣衫穿在身上,是不是大了些?”
烏月氏道:“你以為單靠你一人,就可以讓草原上不再有戰(zhàn)亂嗎?就算你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就算你能殺光所有的姜戎蠻人,小虎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了?!?p> 玉兒不說話,徑自打開一只黑木箱,從中捧出一把彎刀。那彎刀沒有刀鞘,直彎得與天邊的半輪圓月一般,刀身冷光四溢,帳中雖生了火,卻因此刀而滿室生寒。烏月氏打了個(gè)冷戰(zhàn),道:“你……你就非要開此殺戒?”
玉兒把烏黑的長(zhǎng)發(fā)挽起,盤在腦后,道:“我走啦。”她輕輕地拋下這一句話,輕輕地走出帳篷,身后傳來烏月氏長(zhǎng)長(zhǎng)的嘆息,道:“今兒怕是要變天了……”
她沒有回頭,她在心里念道:“只要能讓天下的百姓平平安安地過日子,莫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哪怕我活不過今晚,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