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浸豬籠者比比皆是
“稟陛下，的確有那么一個村子。”陸唯這才敢抬起頭來，拱著雙手回答，“陸家村處在群山環(huán)抱之中，自秦以來就是個極其貧困的村子，歷代官吏都無法讓其脫貧?！痹捓锏囊馑际菤v代官吏都沒有辦法讓陸家村脫貧，那么陸家村的現(xiàn)狀也并非臣無能。
陸家村歸他管轄，如果朱元璋是因為這件事召見他……
“此外，陸家村共有二十三戶人家，村民全部姓陸，以種田，打獵為生。因地勢險要，所以此前的戰(zhàn)亂也并未波及村里，村里的青壯還是不少的?！?p> “嗯?！敝煸包c點頭，對于縣令陸唯的回答表示滿意。一個縣令如果連自己治下的村子的名字，有多少人口村民靠什么生活都不知道，那么他這個縣令也不用當了。而朱元璋因為對官吏要求極其嚴格，所以應天府周圍的縣令，都非常勤勉。
“從現(xiàn)在開始，咱就是你治下的陸家村村長了?！?p> “村長？”陸唯不懂，“請問陛下，什么是村長？”
“村長顧名思義就是一村之長，這還用咱教你嗎？”朱元璋道。因為上次秦宇誤會他是村長，所以他以后就必須以村長的身份出現(xiàn)在秦宇面前。
“稟陛下?！标懳ǖ溃拔掖竺鞯耐恋匾?guī)劃最大是行省最小是郡縣，郡縣實行的是保甲制，十戶為一甲設甲長十甲為一保設保長，因此并沒有村長一說?！?p> “以前沒有，但從現(xiàn)在開始就有了。”朱元璋淡淡的道。
“陛下乃九五之尊，為何突然想到要當一個窮困山村的一村之長？”陸唯詫異。
“此事就和你無關(guān)了?！敝煸暗?，“不該你問的就不要問，你只需要按照咱的旨意辦事即可?！?p> “微臣遵旨。”陸唯恭恭敬敬的領(lǐng)命，心中猜測朱元璋大概是想搞微服私訪那一套，借此體察民情，這種事情古今的皇帝幾乎都干過。
“稟陛下，鄉(xiāng)村明面上實行的是保甲制，但實際上是鄉(xiāng)老制。村里的大小事情，鄰里之間發(fā)生糾紛，均是由族長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商議，然后做出決斷。簡單的說，族長和村里輩分高的老人，也就是鄉(xiāng)老才是一個村的實際掌權(quán)人?！?p> “陛下如果憑空過去當村長，恐怕村民們不會聽您的。因為就連甲長和保長都只是負責登記戶籍，在大事上還得鄉(xiāng)老們裁決?！?p> 族長和輩分高的老人掌實權(quán)，就連保長甲長都要聽他們的？朱元璋聽了之后眉頭一皺：宗族世家觀念，果然在老百姓心中根深蒂固。
在他們看來同姓的才是自己人，其他的都是外人。
“陛下如果是以皇帝的身份去當村長，那么肯定是可以指揮村民的。但如果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當村長，那就很難得到他們的歡迎了。”陸唯繼續(xù)道。
朱元璋聽了表情更加凝重：宗族世家，果然才是惑亂朝廷的真正根源。一個小小的山村朝廷想安插一個村長進去都不行，就更不用說那些豪門世家，百年門閥了。
它們就像一個個獨立的王國，游離在朝廷之外。
朱元璋以前是農(nóng)民，深切的知道宗族能量的強大。
宗族，連生殺大權(quán)都掌握了。
比如說村里發(fā)現(xiàn)了有婦女背地里偷漢子，族長可以下令讓村民們把她浸豬籠，剝奪其性命而無需通過官府。村民之間發(fā)生糾紛，族長和鄉(xiāng)老可以在商量之后裁定誰勝訴誰敗訴，如有不服裁決者，他們就會請出祖宗家法來，讓其不得不服從。
就算有村民殺了人，族長和鄉(xiāng)老不讓告官，村民中也沒人敢告。沒人告官，那么朝廷肯自然不會處理。所以很多時候村里出現(xiàn)了兇殺案，官府還被蒙在鼓里。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規(guī)矩，才導致了民間冤死屈死的人比比皆是。因為族長和鄉(xiāng)老都是憑借他們最樸素的情感，去裁定一件事情。
而他們的水平又十分有限，只知道一切按照祖宗規(guī)矩。
甚至一些族長鄉(xiāng)老，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們會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為自己謀求利益。并不是說德高望重，就一定品德高尚了。
當然宗族也是有好處的，比如說哪家的孩子沒錢讀書，族長會組織大家一起出錢出力幫助。哪家的男人死了，大家會一起幫助孤兒寡母。
還有對那些孝順父母的族人，守節(jié)的婦女，宗族也會對其進行表彰，為其建立貞潔牌坊以流傳后世。
“開國初期宗族世家的危害看不出來，因為剛剛經(jīng)歷戰(zhàn)亂它們的能量有限。一旦和平了幾百年，王朝經(jīng)歷了好幾代皇帝，那么一些宗族世家，就會發(fā)展成為龐然大物?！敝煸靶闹邢氲?，“它們會不斷的兼并土地，積累財富，甚至招募私兵。”
“這樣的宗族世家如果多了，那么朝廷的權(quán)力就在無形中被瓜分的所剩無幾，以至于最后動搖國本。到了最后宗族勢力富可敵國，國庫卻無錢可用。這就是秦先生說的那句，國窮民富。更為可怕的是朝廷沒有了權(quán)力，百姓就會只知道有宗族而不知道有朝廷?！?p> 此時此刻，朱元璋這才體會到了，秦宇昨天給他說的那番話的前瞻性和深刻性。秦宇的那番話，可以說是把整個社會都看透了。
此人的眼光，果然很毒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咱就是要以普通人的身份去陸家村當村長，能不能做到名副其實，你自己想辦法?！敝煸暗?。
“這……”陸唯面露難色，“陛下，此事恐怕很難辦到。歷代王朝的地方官，基本都奉行這樣一條準則，那就是盡量不干涉宗族內(nèi)部事情。因為一旦干涉太多就會引起整個宗族不滿，他們會在族長的帶領(lǐng)下站起來反抗。反抗不成，宗族甚至會以死明志?！?p> “所以只要不是發(fā)生什么殺人放火的刑案且有人報官，地方官吏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村里如果真有人犯了國法且已經(jīng)為朝廷知悉，宗族族長也會主動讓人把罪犯送交官府。地方官吏在維護和宗族之間的關(guān)系的時候，一直都很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