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醫(yī)院的病房里，全良的母親正坐在床邊。徐明站在病房門口外思索著，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傻瓜，為了一件死物去犧牲生命。

　　“已經(jīng)運回全家了。”徐倩放下手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徐明。

　　“全家打算捐出嗎？”

　　“是的，既然大克鼎和大盂鼎都捐了，又怎會不捐出小盂鼎呢？”徐倩拿出從畢方島上帶回來的那份藏寶圖復印件念道，“‘日寇尖刀袖中藏’，尖刀可以袖中藏說明不大，尖字無大便是小。

　　“霸王自刎于烏江”，僅為字面意思，但是這里的‘于’被特意寫作簡體。而最后落款時的于又寫作了繁體，兩個‘于’在句里明明是同一個意思?！思s不到翌日見’翌日即是明天，盟字沒有明就是皿。三足兩耳并不是指傳說中的三足烏而是指鼎，最后用力拔山兮氣蓋世來作為結(jié)尾也是暗指西楚霸王舉鼎的典故。

　　“小于皿鼎，組合起來就是與大盂鼎在同一地出土的小盂鼎。確實像唐玉先生所說，沒有什么高深的意思，只是暗藏著寶物的名字。小盂鼎的去向一直不為人所知，沒想到也是被蘇州全家買去并秘而不宣。

　　“1937年（民國26年）淞滬戰(zhàn)爭后，當時蘇州全家的當家人全達于因為擔心蘇州淪陷后日軍會來搶奪家中的寶物所以想方設(shè)法將其藏起，已經(jīng)捐獻的大克鼎和大盂鼎就是當時被藏在了全家的老房子里。而小盂鼎這個全家一直秘而不宣的寶物則由全達于交托管家也就是文江的曾祖父運往連云港外的一座無人小島——畢方島上?！?p>　　此時全良的母親從病房里走出，用“腹有詩書氣自華”來形容這位名門之后再合適不過。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也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與常人不同的氣質(zhì)。她輕輕拂去眼角的淚水將病房的門關(guān)上，在門關(guān)上前，徐明似乎看到病床上全良的身體動了一下。

　　這層樓都是醫(yī)院的vip病房，是整棟住院大樓的最高層所以病人極少，走廊上除了他們?nèi)撕鸵粌擅o士在走動外幾乎沒有其他人。

　　“小盂鼎比大盂鼎還重，只有一個人是不可能搬動的，但文管家完全可以雇傭其他人幫忙運送。文管家將小盂鼎埋放好后就畫下了這份藏寶圖。”等全良的母親走遠后徐倩繼續(xù)說，“藏寶圖在全家也找到了一份。建國后的1951年，全達于將大克鼎和大盂鼎一并捐給了國家，并且派人去畢方島上挖掘小盂鼎。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那些人到了畢方島后發(fā)現(xiàn)島的形狀和地圖所畫根本不同?！畧A盤島’只是這座島的表面，當潮水退至最低點（100cm以下）時，整座島就會浮現(xiàn)出地圖所畫的模樣。而之所以改名畢方島，也并不僅僅是因為那三個漁民放火燒島，而是島的形狀像極了一只單腿的鶴，與山海經(jīng)里所記載的畢方鳥形似。”徐明接過徐倩的話茬?！拔墓芗仪巴叿綅u的時間是在農(nóng)歷的八月二十九的中午，按照連云港附近潮汐的規(guī)律，此時潮水正在退去，他畫下了整座島后就離開，卻沒料到漲潮后這座島發(fā)生了變化。而1951年時文管家已經(jīng)去世，所以全家人也沒有辦法找到他本人問清楚。小盂鼎便一直埋藏在畢方島上。

　　“最先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的是唐玉。當晚唐玉獨自一人守夜，與白天有鳥兒鳴叫的吵鬧不同，晚上是極為安靜的。這使得唐玉長時間聽到海浪的聲音，提醒了他潮汐的事。

　　“第二個發(fā)現(xiàn)秘密的正是第二夜的守夜人吳勝，他與唐玉一樣，從海浪聲里得到了提示。但他有手機，不需要依靠手動計算。因為單人上下斜坡都非常吃力，所以兇手不可能是在坡上殺了或打暈吳勝再扛下去，吳勝是自己去了海邊，那串腳印也是證明。

　　“吳勝沒有第一時間到森林里尋找寶藏位置而是直接去了海邊，就是這一點提醒了我島的形狀會隨著潮汐而改變。因為潮汐的計算并沒有通用的公式，要根據(jù)每個地區(qū)不同的情況進行觀測。所以即便他想到藏寶圖與潮汐有關(guān)也無法馬上確定寶藏的位置，必須先到海邊觀察亦或者他只是想去看一下那時島的形狀是否改變了。

　　“唐玉和吳勝都是堅決主張將寶藏賣掉的人，如果寶藏被他們挖到勢必會被販賣。所以當兇手發(fā)現(xiàn)唐玉破解了藏寶圖秘密后他就用鐵鍬將其殺害再淋上一些汽油，把尸體放在篝火處焚尸之后再轉(zhuǎn)移到小樹林中。兩次焦尸被發(fā)現(xiàn)的早上，篝火都被熄滅，畢竟如果兇手不把火滅了，是不可能移動尸體的。但是汽油燃燒時用水沒法熄滅火焰，所以兇手只能用沙土去掩蓋滅火。犯罪的過程并不難想，問題在于兇手為什么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唐玉破解了藏寶圖。

　　“與吳勝不同，唐玉是在坡上就已經(jīng)遇害，他都還沒去海邊看過，即便兇手早就知道藏寶圖的秘密，也至少得等到唐玉去海邊才能確定唐玉發(fā)現(xiàn)了秘密。唐玉亦的背包里有紙卻沒有筆，這并不符合常理，說明他將筆拿走了，而他所攜帶的本子可能不止那一個。你在4月10號晚上快到0點時也已經(jīng)目睹到唐玉守夜時周圍除了篝火外什么都沒有。說明他是在這之后才回帳篷拿了紙筆。

　　“他的背包在帳篷的內(nèi)側(cè)，而全良的睡袋在外側(cè)，在唐玉進出時必然會吵到誰在帳篷入口旁邊的全良。可全良卻說唐玉一晚上都沒回來過，這是他露出的最明顯的破綻。另一方面唐玉之所以回帳篷拿紙筆是因為他想去計算潮汐規(guī)律（破解字謎并不需要紙筆那么麻煩），但他沒有帶手機，只能依靠手工計算。唐玉是個喜歡炫耀的人，被吵醒的全良因此可能從唐玉的炫耀中得知了他已經(jīng)破解了藏寶圖的秘密，才痛下殺手。

　　“到了吳勝遇害的那晚，全良的帳篷里已經(jīng)只有他一個人，他不必擔心影響到‘室友’。從他第二天的臉色和精神都很差來看，他晚上可能并沒有睡，估計是擔心吳勝也像唐玉一樣破解了藏寶圖。結(jié)果如他所料，吳勝發(fā)現(xiàn)了秘密直接去往海邊。吳勝的死亡時間恰好在海水最低潮的時間段內(nèi)，一路跟蹤過去的全良就是借此機會知道了島的秘密。隨后他就偷襲吳勝，兩人爭斗過后，身材較矮還有跛腳的吳勝終究不是全良的對手，被強按在海水里溺死了。而他的手機可能在爭執(zhí)中掉進海里又或者被丟進海里，至于他自己的腳印，在回來的途中用沙子覆蓋上就行。

　　“知道了藏寶圖秘密的全良已經(jīng)可以去挖掘小盂鼎，但是以小盂鼎的重量和大小，僅憑他一人不可能將其移動，所以他沒有這么做。”

　　“那他殺死時文的理由也是因為時文發(fā)現(xiàn)了藏寶圖的秘密嗎？”

　　“時文是否發(fā)現(xiàn)了藏寶圖的秘密不得而知，但是從他特意拿走了自己那本《中國博物館館藏介紹(上)》并且這書后來還失蹤（可能也被燒掉）來看，他至少發(fā)現(xiàn)了兇手的秘密。在這本書里包括了上海博物館和中國國家博物館的重點館藏介紹，那么必然也就包括全家捐贈的兩個鼎：大克鼎和大盂鼎以及全家捐贈鼎的故事。作為歷史專業(yè)的學生，在聽到文江說自己曾祖父是在蘇州的一個大戶當管家時他或許就已經(jīng)有了一些猜測，所以晚上才會去查閱書籍來確定自己的想法。

　　“時文是一個比較急躁的人，在猜到兇手可能是全家后人全良后他可能馬上就找了全良對質(zhì)。又或者是依然擔心藏寶圖秘密會被發(fā)現(xiàn)的全良沒有睡，通過觀察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jīng)被時文知曉?？傊瑫r文最后也遭到殺害，過程大致與唐玉相同?！?p>　　“但是時文是和他站在一邊的吧，也不支持將寶藏販賣，如果能好好說明白也許就……”

　　“這都是因為孫華，在已經(jīng)死了兩個人的情況下連龐非都已經(jīng)放棄了尋寶，可孫華卻仍然不放棄。時文在知道了朋友的難處后轉(zhuǎn)而跟著孫華去尋找寶藏。如果時文說出全良的身份，你們只要把全良控制起來就可以繼續(xù)去尋寶。而根據(jù)潮汐的規(guī)律，只要再過一兩天，最低潮就會在早上8、9點出現(xiàn)，到時候你們當中的任何人都有大概率發(fā)現(xiàn)畢方島的秘密。所以他只能殺了時文，讓你們下定決心趕快離開小島。全良很清楚等警方到來后自己馬上就會被查出來，但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在乎的是小盂鼎絕對不能流落到文物販子手中?！?p>　　“在船上他是故意那么做的嗎……他想自殺……”

　　“是啊，他殺了三個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想到自己的行為也給家族抹黑，所以就想讓自己葬身大海結(jié)束這段恐怖的經(jīng)歷?！?p>　　“不該死的人死了，想死的人卻又活了下來，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全良的母親含著淚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醫(yī)院的電梯，她很清楚病房里將要發(fā)生什么。

　　殺了三個人的兒子必須用命來償還自己犯下的罪過。

　　但那仍然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

　　還在病房外的徐明也很清楚。

　　全良已經(jīng)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