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趣兒

　　作者：司舟

　　序文：

　　余祖居BJ，歷十三代，族譜始康熙三年。前數(shù)代以經(jīng)商為業(yè)，大抵油鹽米面布匹綢緞之類，本支五代始奔走于京城關(guān)外及山東三地，業(yè)以藥材綢緞等，生意之間，悉粗通醫(yī)術(shù)，至余曾祖坐賈于哈爾濱中央大街，有酒坊糧店藥鋪三間，自坐堂行醫(yī)，頗有小成，于冰城錫九之名皆知。后新舊變革，生意鋪戶盡失，曾祖?zhèn)鲇谇跋ΓR終囑吾祖，亂世之秋，可為醫(yī)者，治病救人兼以糊口。吾祖歸京，專一醫(yī)道。故而近兩代從醫(yī)者頗多。家訓(xùn)亦有勿論五行八業(yè)皆應(yīng)以文為一品，故而張氏子孫罕有不以書文為重者。

　　于己亥年臘月廿三，憶祖父及兒時事，書于診間。

　　正文：

　　我生在BJ的一個大雜院，雖然在哪里居住的時日不多，但是至今還依稀記得院子里的大棗樹，廂房上頭的畫棟包袱，門口的獅子抱門墩兒，還有那只經(jīng)常在院子里竄上竄下的大黃貓兒……再有的記憶就是經(jīng)常有各色的人等來家看我爺爺，我爸告訴我那是因為你爺爺是個大夫。

　　在我幼時的記憶里，我爺爺是個利落兒的人，梳著分頭，下巴刮的光溜溜的，身上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干干凈兒凈兒的。每次睡覺前都把脫下來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的板凳兒上。他也很少大聲說話，無論我做了什么錯事，他都跟我講道理，雖然哪時候我并不怎么懂得他的道理，但是他跟我說的，諸如，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書中自有黃金屋，千鐘粟等等都已經(jīng)深深的烙印于我的腦海中。兒時記憶中，他老人家除了偶爾抽抽紙煙，就沒有其他的嗜好了，那時候走親訪友興送煙酒糖茶，因為上門的病人很多，我爺爺又從不收醫(yī)金，故此家中茶葉煙酒這些東西的頗多，但我爺爺奶奶父母極少喝茶，所以小時候的茶葉一般都被媽媽用來煮茶葉蛋了，后來上到小學(xué)學(xué)校春游，在圓明園門口花一毛五分錢買了個茶葉蛋，吃起來似乎更多的是醬油味兒。回家問我媽，我媽說外頭的茶葉蛋都是高碎兌醬油泡的，咱家的啊，都是毛尖和龍井…

　　初一那年，有一天放學(xué)回家，進屋一抬眼兒，發(fā)現(xiàn)家里多了個物什兒，一個竹鳥籠子，里頭兒還蹲著個我沒見過的鳥兒，后來爺爺告訴我這個叫畫眉！爺爺界那時候起就對養(yǎng)鳥著上迷了。開始是畫眉，再往后，又添了黃雀兒，黑子，紅子……伺候它們不同的食兒，一早一晚還出去溜它們。再后來每逢冬至前還會去官園的花鳥魚蟲市場淘換三兩的蟈蟈拿回來揣著，怕葫蘆不暖和兒凍著蟲兒，還置了件大皮襖。再后來，分頭也不見了，改了個半光頭……爸爸偷偷給我說，看你爺爺，越老越不正經(jīng)，養(yǎng)鳥揣蟈蟈，活脫兒一老沒正形兒！那年，爺爺正好六十歲…

　　2004年5月，我結(jié)婚成了家，出去單住了，回爸媽家的次數(shù)就少了。中秋節(jié)回家，進屋兒還坐穩(wěn)當兒呢，就聽見有人奶聲奶氣兒的跟我打招呼，你好！歡迎光臨！我這一抬頭，就看見窗戶上頭的梁子上蹲著個紅嘴的鷯哥兒，它也正歪著頭兒學(xué)摸兒著我呢。再看窗戶外頭還擺著一搭溜兒籠子，里頭全是畫眉。我這兒悶兒還沒醒過來呢，新剃了光頭的老爸這話匣子就開開了，什么畫眉的習(xí)性，鷯哥的訓(xùn)練，什么叫處兒鳥，什么叫鉆杠……好嗎，都給我聽傻了，這整個就一玩主兒呀……那一年，我爸五十四，比我爺爺?shù)寞偰г缌肆辏?p>　　時光荏苒，又是十年，有一次我歸著屋子，突然翻出個葫蘆，很周正，一時興起，鋸了個首，鑲個口，就改成了個蟈蟈兒葫蘆，嫌素，就手兒還燙刻了個故事，再后來總覺得里面缺點什么，就托人請了個扎嘴兒來住里頭住了。再后來，就著迷了……養(yǎng)著，揣著，學(xué)著。什么叫草白，什么叫鐵蟈蟈綠蟈蟈，什么叫黃蛉兒，怎么叫背兒高什么是縫緊，什么時候得來條玉米蟲，那么就該吃大米粒兒啦，我們也弄了個門清兒！這年我滿四十……

　　子曰，逝者如斯夫。人生如溪流，而文化就恰如這溪流中的泥沙，急而隨波逐流，靜而沉淀，涉于其中，不知不覺間就會裹了你一身，初始不顯，久了就就會浸潤，凝集，漸漸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人云，玩物者喪志，但我并不愿茍同，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為受，行為思。學(xué)而不思則罔，書癡往往不太招人待見。思而不學(xué)則殆，奔逸之徒更會為人所不恥。從醫(yī)日久，方覺人生短暫，又往往無常。給予別人幫助的同時亦應(yīng)時不常的給予自己一些快樂（有感于錢鐘書先生的《論快樂》）。每每經(jīng)過沙灘的三聯(lián)書店，總不忘舉首望望那塊牌匾，讀書，新知，生活。在繁冗的案牘和忙碌的生計之間，應(yīng)給自己個兒留得一分閑暇，樂得那一星半點兒的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