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前塵過往

　　小天閣。

　　少年就披了件白色外衣，倉惶從側閣一路跑到內閣又一路跑到了凌十三書房前。

　　“師尊！”他打開了門。

　　“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tǒng)，怎么？躺了兩個月躺傻了，還是給人打傻?！?p>　　女子在書案前畫符，頭也不抬，冷不丁道。

　　戚水做了一個夢，夢里師尊收了另一個弟子，不要他了，他做什么，師尊就打他，罵他，變得很兇很可怕！后來，后來他瘋了，他恨師尊……親手殺了師尊……

　　他全身冒著冷汗，狠狠掐了掐自己手臂，巡視著眼前這熟悉的一幕一幕，才確信那真的是夢……

　　“看來也躺呆了?！币娚倌赉躲兜模枋骂€朝一旁微揚：“喏，看那邊，你的功課。”

　　下方的書案上堆成小山的文字功課，戚水看去，倒是不覺得難受，反而暗自開心。

　　他發(fā)現(xiàn)，這里還是只有兩座書案。

　　是他和師尊的。

　　少年衣冠不整，饒是凌十三不在意這些，戚水反應了過來，一抹羞赧突得冒上了俊美少年的臉龐，不過他倒是隨性，沒回側閣，倒是走至了凌十三旁邊，坐了下來。

　　畢竟師尊陪了他七年了，什么邋遢樣沒見過……

　　師尊的書案總是特別的整齊。少年靠在書案手撐下巴，一雙星眸靜靜地看著女子畫符，隨意束起的墨發(fā)，斜斜歪歪的，一襲白衣倒是慵懶。

　　“師尊?！?p>　　“嗯？”

　　“我才剛醒來，怎么您說我躺了兩個月？而且……掌門師伯沒跟您說什么嗎？”

　　“誰叫你玩命，兩個月還是輕的，接下來估計好久你都無法運用太多靈力。你掌門師伯？也沒什么事，讓為師再收個弟子，你就夠鬧騰了，我拒絕了。”凌十三停了筆：“對了，既然醒了，明日就去趟劍冢?！?p>　　她將符紙一收，略微側眸：“還有，你在擂臺上要為師許你什么事？當時沒聽清，倒也無妨，允你的，為師不會失信，那便再說一遍吧?！?p>　　女子冷淡的眉眼，可謂是面無表情，如此出塵不染，謫仙般仿佛世間之事之物都與其無關，可對旁邊的人兒說的話卻是遮掩不住或許也可以說是下意識的關懷。

　　少年眸光閃動，心里好似有一股異樣的情愫開始變化。

　　我想許的愿望，師尊已經幫我實現(xiàn)了呀。

　　戚水拳頭抵唇笑了笑，有些狡黠道：“嗯……弟子有好多好多愿望！實在不知道要選哪個，等選好了再來跟師尊講好不好？”

　　“嗯，隨你?！绷枋亓司?，看著少年憋笑而添了幾分紅潤的氣色，又道：“這么有精力？要不把功課做了?！?p>　　見少年默了，凌十三挑了挑眉：“沒事，為師監(jiān)督你?！?p>　　“……”

　　師尊，你不愛我了。

　　“師兄，你突然召集我們，可是鳳凰谷秘境有變？”沈大仔甫一進門，便猜道。

　　“是?！睙o濁見除了十三之外的眾師弟師妹都到了，也不拐彎抹角：“師宗來報，不同往年，最近鳳凰谷靈息驟縮，異象頻繁，怕是要提前開啟，師宗已經開始通知各大門派前往了?！掖舜螏熥谀沁呌幸患喈敿种滦枰闊┪覀儗W淵，此事說來也跟葬花派有關……”

　　江海猛得跳起：“莫非是半年前那幾具死尸有何隱情？！”

　　初云也神色嚴肅。

　　無濁搖頭道：“不是，卻有一定的關聯(lián)。學淵前往師宗之路將會途徑沙河地帶，據師宗所述，半年前葬花派有一鬼修判出師門，在沙河屠戮無辜百姓上百人，惹得那一帶民不聊生。他們已經讓三師長師三月輝領一群弟子前往平亂，可惜，據葬花派那邊所透露，那位判出師門的弟子，是狡猾至極的千面鬼，人如其名，幻化千面，無人得知，其修為已至登峰造極之境，反倒是他們那邊失蹤了不少弟子……師宗的意思是想借學淵絕學的追蹤術一用。”

　　無濁好像想起了什么，問道：“初云師弟，我依稀記得，你大徒弟好似是沙河人？”

　　初云略一點頭，道：“沙河謝氏二掌家之子。”

　　“嗯，此趟讓你弟子也一塊去吧，也有照應，師宗那邊說是與他們先在沙河匯合。”

　　“這師宗真是多事，葬花派的人都沒過來清理門戶，他倒是插手了。”宛青鳳眸一翻。

　　沈大仔道：“師姐，這鬼修都已經在沙河作怪害人，雖然離師宗較遠，但以方圓之內各大門派來對比，師宗卻是最近的一個門派。師宗再不管，怕是漲了那鬼修氣焰，更加無法無天為禍人間，葬花派遲遲沒派人，這也是不得已之舉?！?p>　　“麻蛋！葬花派那幫龜孫子！”江?！蕖艘宦暎骸澳菐熜帜闼f的有關聯(lián)是何種？”

　　“他們都是鬼修，而且……時間?！痹谂缘某踉瞥烈餍┰S，開口道。

　　鬼修死時又恰逢那千面鬼叛逃，讓人很難不聯(lián)想到。

　　“對?！睙o濁背過身，朝玉璧演算了一卦，數(shù)顆星辰隨指尖移動：“于大年除夕之前死亡，與那鬼修判出師門雖相隔了半月之久，我曾用追蹤術追尋過他們的氣息，發(fā)現(xiàn)三人曾同時去過滄水，氣息在那兒便斷了?！?p>　　“滄水與沙河之間只隔了一座赤嶺山，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這名鬼修極有可能是殺害同門的嫌疑人，無法解釋便是拋尸學淵山腳下的動機和死者上的魔氣，除非……”

　　“除非千面鬼修了魔。”

　　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一抹淺藍緩緩走進殿內。

　　凌十三一雙眼眸不帶任何感情地掃過眾人。

　　無濁包括其他幾位的神色都凝重了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便好解釋了。

　　因為。

　　魔最恨學淵。

　　那是數(shù)萬年的不共戴天之仇。

　　他們在宣戰(zhàn)，在昭告，魔，回來了！

　　殿內就只剩下無濁和初云兩人。

　　是無濁率先打破的沉默：“初云師弟，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也看到了，十三修了無情道，本是一條不歸路，你心里也別責怪了，嘉月師妹、鳳凰谷、魔……又開始了?！?p>　　“眾人皆說阿月……引萬民冤魂，殊死對抗魔，與邪道又有何異？”初云平日溫文儒雅，饒是錚錚男兒，也微微紅了眼眶：“可她是英雄，是她護住了這天下！可全天下人卻揪著這點不放，她以最小的損傷換取最大的勝利，到死都身處異鄉(xiāng)……”

　　無濁也難掩悲痛，嘆道：“那之前，嘉月身死，十三醒來那時曾問過我，說…這死，換萬民安康，卻也換天下唾罵，值嗎？值得嗎……從她問出這話時，我便知道她變了?！?p>　　“……鳳凰谷秘境你不必去了，此事就交給十三吧，她也不是小孩子了?！?p>　　“可是師兄！”初云還想說什么，無濁伸手打斷了他：“為兄知道你想要親自帶嘉月回家?？?，就連十三都不一定尋到嘉月師妹的殘魂，況且那是上古秘境，或許、或許……”他沒再說下去，初云也明白，無濁看著默默流淚的師弟，嘆道：“你去了也是于事無補，在學淵守住嘉月師妹的魂燈吧……只能是等了?！?p>　　本該是佳偶天成，如今卻陰陽兩隔，見者不免為其心痛、惋惜。

　　由于戚水重傷昏迷不醒，加上劍冢十五年只開一次，所以開啟便被強行延遲了。

　　時隔兩月，戚水已醒，劍冢也在今日開啟，饅頭師兄要喬半夏去選器靈，此等大事，喬半夏去請示了一下初云。

　　出了竹舍后，便見謝白眠一身青白錦衣，早就在竹門旁等待，遠遠望去秀逸非凡。

　　鵝黃裙的少女，兩條小辮子搖啊搖，嘟著唇，一臉苦惱地走了過去。

　　“饅頭師兄……”

　　謝白眠覺得好笑，伸手扯了扯少女肉嘟嘟的臉頰：“怎么了，半夏，去劍冢不開心嗎？”

　　喬半夏握住在她臉上肆意妄為的手，少女掌心柔軟的觸感傳來，讓謝白眠手臂有些僵了僵……

　　喬半夏眨眨眼，又垂頭嘆氣道：“饅頭師兄，師父他好像有些不開心，我看得出他很難過，以前從來沒有的……”

　　女孩子的感覺是很準的，對于初云，喬半夏還是蠻喜歡這個和氣和藹的師父的。眼下他不開心了，小姑娘有些發(fā)愁，不知道師父為什么傷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還以為什么事呢。謝白眠笑了笑，摸摸自家?guī)熋脠A潤的腦袋：“師父在為那位嘉月師叔的事傷心呢，我們就不打擾師父了，走吧，先去劍冢?！?p>　　一位青白錦衣男子與一位鵝黃裙少女漫步在竹林之中，嬌小的少女仰頭，朝身側的秀逸男子問道：“饅頭師兄，嘉月師叔是誰啊，怎么從來沒有見過呢？”

　　“嘉月師叔就是……”

　　初云靜靜望著遠處兩抹并肩而行的背影，仿佛幾百年前似曾相識的一幕。

　　而當時他便是其中一人。

　　如今，卻是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