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中往事
“今日便是我最后一日在這陪你了,今后這北荒怕是都不會再有人了?!?p> 一身白衣的少女坐在藤木編制的搖椅上,將手中的碧椿釀一飲而盡,身后是木屋旁剛栽的兩棵不及人高海棠,身前則是萬頃荒地。
她低頭撇了眼地上的玄色小蛇,也不管這靈識還未開的小東西是否聽得懂。
“我在這北荒陪了你數(shù)百年,多少靈藥喂予你,怎還不見你化形?”
問話沒有回應(yīng),白衣少女也不急,仿佛早已習(xí)慣了這一切。昨夜布陣耗費(fèi)太多精力,少女靠在背倚上沒一會便沉沉睡去。
……
天空陰云密布,黑霧繚繞,滿滿的怨氣與煞氣纏繞著周身靈力運(yùn)轉(zhuǎn)、奮力殺魔以護(hù)百姓的修士們。
伴隨著黑霧的傾瀉,一聲聲鐘鳴也從天際巨大的缺口中逐漸傳開,壓的眾人喘不過氣。而孤山派大殿前,一身白衣的祝九卻從那鐘鳴聲中聽到了另一種雌雄莫辨的聲音,那也是她第一次聽見天道的聲音。
“吾乃天道……”
祝九一怔,但看周圍眾人殺魔的殺魔,救人的救人,依舊被這一聲聲鐘鳴壓得喘不過氣。
她本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卻不料那聲音又開口道:“萬民請愿,眾神允之,吾承載了太多凡人的瞋、癡、欲、念。今日,終是難以將這怨氣消解,任其為禍眾生?!?p> 這下祝九確定了確實是有人說話,而且只有她能聽得見,便試探性地回了句:
“在下祝九,望天道指點?!?p> “今眾神隕落,唯有純靈之體以神魂祭之,方得天下太平?!?p> 祝九身形猛然一頓,反復(fù)琢磨著這句話,怕是自己聽錯了、解錯了。
她回頭望向自己聽話、乖巧的小徒弟玄子墨,玄子墨正在與天道怨氣化身的妖魔纏斗,渾身是血卻依舊步履堅定。
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一般,玄子墨抬眼望去,一抬頭便撞進(jìn)祝九的眼中,下一秒嘴角的弧度就怎么都忍不住的往上翹。
看到那個依舊是不染纖塵的笑容,祝九像是被刺到了一樣,猛地轉(zhuǎn)過頭去。
“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p> 她望向天際,神色卻是十分無助,相傳萬年前戰(zhàn)神南川和神女先姝兩位神一起封了天道裂縫,此后二人再無蹤跡。那可是天上的神仙,若不是神魂全無,又怎會棄蒼生于不顧……
一陣無聲,絕望的情緒逐漸蔓延,祝九死死的盯著玄子墨的背影,想著小時候師傅對他說的話:“你生來天資過人,道衡長老曾預(yù)言你今后必成大事,所以你更要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莫要妄生私欲?!?p> 為何純靈之體不是我?而是我那赤誠又單純的小徒弟,要我怎么把他送上死路……如果要犧牲的是自己,她會毫不猶豫……真是可笑,竟要用別人的犧牲來成全我的道!
祝九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時,那雌雄莫辨的聲音似是嘆了口氣又隨著鐘鳴陣陣傳來:“有一法可保他神魂?!?p> 祝九抬頭,眼里都染上了一層期冀。
祝九理了理情緒,一句自以為體面又淡然的話卻帶上了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晚輩該當(dāng)如何?”
“此法需以你腰間神晷作引?!?p> 祝九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銅鏡。
“將其神魂引出靈體,靈體祭天,神魂留存,待神魂修養(yǎng)好了,可以為其擇個良軀,只是這過程極為痛苦,且沒有神魂祭天,吾也最多撐不過百年?!?p> “百年……百年足夠了?!弊銐蛩氤銎渌k法徹底平了這天劫。
“一念成神,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道。”
祝九望著天際的一片黑暗,孤山大殿前的尸首無數(shù),漸漸的從遠(yuǎn)處收回目光,望向剛剛玄子墨的方向,卻不見了他的蹤影。
不待祝九去尋,一聲“師尊”在身后響起。
“師尊,剛剛看您表情甚是痛苦的呆立了許久,可是哪里難受?是不是傷到哪里了?您給我看看?!?p> 說罷便要去拉祝九的手,祝九一驚,猛然退后一步。
玄子墨眸色暗了暗,“師尊……我有事要與你說……”
“……嗯?”
看出祝九的心不在焉,玄子墨也毫不在意,只當(dāng)她是惦念著當(dāng)今的局勢。
而祝九看著面前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面部一陣紅一陣白,良久后才聽見他慢條斯理地開口:“師尊,還記得拜師大典上第一次見面嗎?我當(dāng)時第一次見您就覺得您好生漂亮,像是謫仙下凡,這世間所有的美都不及您半分?!?p> 祝九錯愕的睜大了眼,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怕不是嚇傻了吧。
“您是那么的厲害,年紀(jì)輕輕就已是半仙……能成為您的徒弟是我三生有幸,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您會收我為徒,而且也只收了我一個徒弟……我…我也一直以為我會永遠(yuǎn)把您……把您當(dāng)作我敬重又崇拜的師尊……”
玄子墨搜腸刮肚地擠出腦中所有的溢美之詞,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
祝九的手指猛然一蜷,玄子墨低著頭,祝九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看。
聽到什么敬重…....崇拜……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抽走她的的力氣,有什么熾熱、神圣的光照在她身上,讓她抬不起頭,讓她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極其矛盾地撕扯著。
此刻,祝九只希望此刻有些什么來打斷他的話,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小心!”
上天好像是聽到了祝九的祈愿,她看到遠(yuǎn)處一團(tuán)魔氣即將要貫穿一個蒼冥閣的弟子。
祝九飛身前去,將那還未能化形的魔氣打散,全然沒瞧見身后玄子墨眼中的暗淡。
那名蒼冥閣弟子猛然回頭只看見了金色的靈力只瞬間便將那團(tuán)魔氣打散,甚至不用任何法器,不由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多謝九離長老。”
還未等祝九開口,一名孤山派弟子便墜落在她身前,嘴里噴出一口鮮血濺上了她的裙擺。
祝九急忙彎下腰去扶,那位弟子甫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仿佛下一秒他便不能再開口說話了:“九…九離長老……后山門…掌門…掌門……”
話未說完那弟子便咽了氣,祝九探了探他的脈,魔氣侵蝕五臟六腑,沒得救了。
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亂,但腳下步伐卻是加快,她沒有佩劍,邊走邊召出神晷,腰間銅鏡放大數(shù)倍,祝九飛身而上。
后山已然變成了一片廢墟,樹木枯焦下哪里有人便看得一清二楚,祝九朝著那僅存的幾人飛去,甫一落地便瞧見被魔物貫穿身體的兄長。
“師兄!師兄……”
“小九……”
見師兄還清醒著,祝九立馬為蕭和輸送靈力,“師兄,你撐住,小九來救你了。”
“沒用了……小九”,祝蕭看著自己身上的血窟窿,淡淡開口道:“我能撐到見你一面已是萬幸,除非……是仙尊的修為,否則……咳…咳……”
語畢,祝蕭便大口大口地咳出血來。
“師兄!”祝九急紅了眼,卻還是忍者沒掉一滴眼淚,她不能哭,不可以哭,她必須堪當(dāng)大任……
“一念成神,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道?!?p> 祝九腦中不合時宜的響起了這句話。
不知她暫封了這天道裂縫,暫平這天劫夠不夠大道將成,從半仙一躍成仙的。
祝九輕輕地放下兄長,在一起身時,臉上沒有了悲傷與糾結(jié),甫一回頭卻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的玄子墨,站在祝蕭身邊年齡稍長幾個弟子中間,顯得身板更加的脆弱了。
他渾身是血,那些怨氣所化的魔物不會流血,那血便不是他自己的,就是孤山派弟子的……死了太多人了……
祝九攥緊手掌,掌心被自己攥出了血也沒有察覺。她低下頭不再去看玄子墨的眼,卻是能感覺到小徒弟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滴血的手上。
世人稱她一聲九離仙尊,她就必須擔(dān)起責(zé)任,不就是要我在眼前的少年和天下眾生之間選一個嗎,我選就是了……
只見祝九手中金光流轉(zhuǎn),向玄子墨襲去。
眾弟子皆是一驚,祝蕭靠在焦枯的樹干上也是微微睜大了眼,金光流轉(zhuǎn),將玄子墨整個人托于神晷之上,然后,便一刻不拖的將玄子墨的靈體和神魂分離。
門下弟子雖不忍,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止,祝蕭震驚于祝九會傷害她最看好的唯一的徒弟,但也相信她這么做總是有她的用意。
祝九沒敢看他,不知他此刻會是什么表情,被自己敬重又崇拜的師尊傷害,她不知這個剛及及笄之年的少年內(nèi)心會如何想,雖不致命,但神思魂魄與肉身分離卻也算是死過一回了。
其過程極為痛苦,如萬蟻噬心,全身被業(yè)火焚燒,她只希望這個過程快一點,再快一點。
在玄子墨神魂出竅的最后一瞬,疼得說不出話的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開口:“為什么?”
祝九手下猛然一頓,抬手抹了把不知何時落下礙了視線的淚,望向玄子墨,那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眼里充滿了悲傷、痛苦、糾結(jié)、難以置信……唯獨沒有恨,他為什么不恨她......
喵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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