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朱棪才是我看不透的人
瓜洲南岸,直面長江的小漁村。
劉伯溫望見西天那一束如玉帶般托舉著半輪殘陽的淡紫氣息,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立于朱棪身旁,他更覺被河風(fēng)吹得手腳冰涼,渾身止不住的哆嗦。
劉伯溫曉天文、知命數(shù),老早便明白,這皇朝興衰好似這日升日落,絕不可能有千年穩(wěn)固的江山,甚至他早算出,大明或許只有近三百年基業(yè)。
但如今面對這天象,劉伯溫不得不懷疑,這是在提醒自己,或許有人也知曉大明氣數(shù),在此立國之初,便開始籌劃著什么。
劉伯溫不敢往下想,更有種悚然想要從朱棪身旁逃離的沖動。這種感覺,他在之前是面對這位的老子朱元璋才會有的。
甚至,他更猛地聯(lián)想到一樁往事。自己當初投靠還是吳王的朱元璋時,曾被要求給這對年僅五歲的雙生王子測命數(shù)。
劉伯溫測出了朱標可為太子、德被海內(nèi),卻有早夭之相,但他沒有明說,只道“還好還好,能享大富貴,可為守成之君”。
而看朱棪時,劉伯溫卻驚出一身冷汗,差點在朱元璋面前露了怯。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旦推演這二皇子的命數(shù),就連看其面相,也是被一團紫霧所遮掩。
他竟連朱棪未來短時間內(nèi)會發(fā)生什么變故,都無法看透。只能看出二皇子周身的紫霧也在一點一滴侵擾著太子以及陛下、皇后的命數(shù)。
實際上,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也就劉伯溫在某種特定的場合,遇上恰當時機,對人、事、物所生出的感悟罷了。事后他再看,卻是啥也沒有。
可即便只此一回,也足夠叫劉伯溫銘心刻骨,再到這個同樣恰當?shù)膱龊?、時機,重憶起來,叫他越發(fā)心懷忐忑。
更要了劉伯溫老命的是,他見到朱棪竟有靠岸停船的意圖。他當場便驚叫起來:“吳王殿下!不可。你不是說只繞一圈的嗎?”
“誒!先生。來都來了,看看鄉(xiāng)親們的漁獲,又沒什么大不了的?”朱棪毫不在意的揮揮手笑道,眼光卻驀然向右后方瞟去。
“誰?一直鬼鬼祟祟,跟著本王?”
朱棪早已察覺,自己身后一直有艘小船在若即若離的跟著。
聞言,劉伯溫也是眉一皺看過去,嘀咕了句:“耳朵?!”
兩人只見水波清清的江岸邊,一塊如大鐘倒扣的礁石后,明顯藏著個小船頭。
這會兒,其上的乘客正因朱棪一聲斷喝,而受到驚嚇,致使小船頭搖擺不定,幾乎有傾覆之險。
“啊啊?。〈?、船家??欤【染任已健?p> 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傳入朱棪耳朵里。
“客官!客官!你別怕,聽我說。慢慢吸氣,把身子蹲下!”
船家隨之好聲好氣的勸著。
可不知道是那乘客聽不懂、抑或太過慌張,是在那礁石后又叫又嚷的。
只過片刻,朱棪只聽一聲“噗嗵”,那乘客栽入了水中,礁石處登時騰起大片水波。
緊接著,船家嘆息聲,也一頭扎進了江流中,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托上了船。
“咳、咳咳!哼呵、呵……”
聽那乘客嗆水后的連聲咳喘,朱棪搖頭苦笑:“走吧,劉先生。我們回八里鋪!能讓咱胡大人當耳朵,您的份量果然不小……”
“哎!臣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這么招李相國惦記?”劉伯溫為難的說,他清楚這事瞞不了。
明眼人都知道,胡惟庸不僅是淮西一派,也算是李善長的半個門生……
朱棪劃著槳,鄙夷的輕哼聲:“老先生!裝糊涂了吧?還不是因為你最近和我家老頭走得太近了?!?p> “原來如此!只是,李相國如此知人善任。難道就沒看出來,胡大人比臣更有可能坐上宰相之位?”
“什么可能?又看出來的?”朱棪忽然感覺,怎么劉伯溫這話里好像要跟自己透露出點啥的意味。
“老先生這話里有玄機?!”
劉伯溫撫須微笑,卻是不言語。
朱棪也沒在意,他特意把船由那礁石旁劃過。
就見胡惟庸同落水狗沒什么兩樣,正背對著他們趴在小船艙內(nèi),渾身濕漉漉的抽搐著,大口喘著粗氣。
“喂!胡大人。趕緊換身衣服吧?否則會著涼的。你多多保重,本王和劉伯溫先走了……”
朱棪樂呵呵叫喚幾聲,便沒再管胡惟庸了。
可直到船駛出二三里,他卻還沒見這小官兒爬起來。
而這時,劉伯溫才啟齒道:“有這群人搬弄是非,臣這次回去,怕是麻煩不小吶?王爺心里,也要早做謀劃才是?!?p> “哈!先生還是先管好自己吧。”朱棪輕笑聲說。“只要我家老頭沒對我起殺心,本王便大可高枕無憂!”
說時,他竟放開船槳,猛地站起身來,大踏幾步便逼到劉伯溫身前。
他突如其來的這么一下,可讓劉伯溫嚇得周身汗毛炸立,差點兒像胡惟庸一樣,也栽進了江里。
劉伯溫更覺心頭驚疑不定。
他驚的是,小吳王當真了得,在船上也能如履平地。他疑的是,這位湊這么近,究竟是意欲何為。
朱棪瞇眼笑了笑,自懷中掏出一張牛皮紙樣式的東西,飛快塞到劉伯溫手中。
察覺劉伯溫有些不解的一怔,他另一個手又握了上來,輕輕拍打幾下老先生的手背。
朱棪低聲道:“本王這段時間,抽空偷偷畫了點東西。清雪也不知道!先生且收好,回去仔細看看……”
“若有疑惑,我們回頭到京里再聊!也許?本王是說也許。也許到時候,我家老頭真狠下心來……”
“這畫里的東西,能保住你我的性命!甚至,能擁有更廣闊的未來也說不定。先生好自珍惜!”
劉伯溫登時更是給朱棪搞得越發(fā)莫名其妙了,但他未曾再猶豫,迅速將牛皮紙收入懷中。
這東西入手的剎那,給劉伯溫的感覺,似乎是挺大幅的一張圖,層層疊疊的,起碼有十層。
小吳王到底是畫了什么,需要用如此大幅的一張牛皮紙呢?
劉伯溫直覺認為,這是一張地圖……
只不過,是什么圖能擁有如此大能量,可以讓起了殺心的大明洪武皇帝,放下屠刀呢?
這!
劉伯溫一時間就無法理解了。
而他本身便是好奇心極重的人。
如此一來,就叫他心頭愈加的七上八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