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分,蘆葦蒼黃,白露如霜,枯草在晨風(fēng)的指揮下,左右搖擺,淺淺的薄冰相互碰撞,天邊的陀紅漸漸蔓延開來,誰說晚霞迷人眼,其實(shí)朝陽更醉人。
不過,何必是無福消受這晚秋的深意的,他只是感覺冷,太特么冷了,這種天氣,大清早跑到野外方便,實(shí)在是太不方便了。不過方不方便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肚子不爭氣,他也只能服氣。撕了片枯葉,胡亂抹了下,不敢太用力,枯葉這玩意,扎人,也怪自己,前世養(yǎng)成的臭習(xí)慣,總覺得不擦不足以平民糞,他很是羨慕父母兄弟,就沒有這種惡習(xí)。
回想這三年,何必也不知道是如何過來的,仍活著,這大概是他至今為止所經(jīng)歷過的最大的奇跡。朝不保夕,食不果腹,這些個形容詞前世寫小說時總愛用,現(xiàn)在看來,都是些無病呻吟的做作。還有就是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這純粹就是扯淡,一看說這話的人就沒有被真正的饑餓折磨過,在這世道三年,何必領(lǐng)悟最深的一點(diǎn)就是:什么奪妻之恨、殺父之仇,什么愛恨情仇、貞潔廉恥,在真正的饑餓面前,屁都不是。
何必提上褲子,小跑回去,父親已經(jīng)起來了,母親在為父親準(zhǔn)備吃食,吃食很簡單,一碗薄粥,幾塊昨晚剩下的面餅,放在屋子中央的吊爐上熱一下,呼啦呼啦幾口吃完,填一下空落落的肚子,就這么對付過去了。兄弟姐妹們還在睡,為了逃過早飯,一家子人都是睡到中午才起。父親是個瓦匠,誰家的屋頂破了,就會叫父親去修補(bǔ)一下,干完活,可以吃個飽飯,東家會給些吃食讓父親帶走,一家子就靠這些施舍度日。
何必很佩服父親,一般來說,都餓成這樣了,哪還有力氣干生孩子的事,可父親大人不是一般人,一個接一個的生,確實(shí)是天賦異稟,也不知自己是否遺傳到這稟賦。
胡思亂想間,時間過的很快,陽光從屋子隨處可見的縫隙中射進(jìn)來,何必發(fā)現(xiàn),不同時辰,陽光透過的縫隙不同,這也成了何必看時辰的方式。
一直等到陽光從屋頂?shù)目p隙灑下來,一家人才陸陸續(xù)續(xù)起床,三男一女,大哥王一,二哥王二,大姐王三,二姐王四,剩下的就是小弟何必,何必總覺得自己與這個家格格不入,這從名字上就能看出來。
米缸已經(jīng)見底,午飯是沒指望了,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出去覓食。只剩何必留在家里,不是何必不想出門,而是因?yàn)樽詮某錾翘煊腥苏f他是傻子開始,何必就故意做實(shí)了自己是傻子的稱號,同齡的孩子沒一個愿意搭理他。
何必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自出生那天起,就再沒睡著過,失眠失的如此徹底,也是聞所未聞?;蛟S自己始終在夢里,睡著了就不能再睡了,何必這么安慰自己,可是這夢也太長了點(diǎn),到底啥時候可以醒來?
如此一來,何必就比其他人多了一半的時間,在沒有手機(jī)電視,時不時還要餓肚子的時代,不能睡覺是對人最大的折磨。為了消磨時間,他想起了前世的禪宗,或許打坐靜思能讓時間流淌更快,但禪宗講究放空,而空又是最為懸乎的東西,放的本身就意味著不空,無論放還是不放,空都不為空。
嘗試良久,無論如都靜不下,也是,一天多沒吃東西了,剛才又去方便了下,肚子癟的如放完氣的皮球,放屁都費(fèi)勁,更別提放空了。
難道是天降大任與我?要餓我體膚,勞我筋骨?何必走出屋門,抬頭看天,他想問問老天爺,到底要鬧哪樣?
天空依然晴朗,萬里無云,太陽公公對他微微笑。笑吧,老子總有一天要讓你哭,何必撂下句狠話,豎起中指,指天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