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jié) 拯救
地動天搖之中,埃姆林連滾帶爬地躲避斷裂的樓板與飛揚(yáng)的碎石。一切都太突然了,他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zhǔn)備。
雙腿在發(fā)軟,全身在顫抖,手中的蝕刻手槍燒得他手掌發(fā)疼,鉛彈與水罐對于一個過勞的醫(yī)生來說未免太過沉重,幾乎就要在這里把他壓垮。
可是……我……我可是醫(yī)生!
……我要活下去!
埃姆林尖叫著摸著搶奔跑起來,給沒用的自己壯壯膽,然后回過頭去對著破漏的樓板閉著眼胡亂開槍。
“贊美大地母神啊啊啊?。?!”
引導(dǎo)彈閃著火光奔向缺口,古老法陣被瞬間激活,整個建筑物仿佛活了過來,蔥蘢的藤曼從周遭猙獰的缺口中蜂擁而出,追著子彈急速生長,為滯留的人們搭起生命的通道。
“快!快撤退!”
歇斯底里的埃姆林叫破了喉嚨,在搖晃的走廊里狂奔,不停地向往來的病人噴撒醫(yī)院特質(zhì)的消毒水,也不管對方什么情況,硬是隨手向?qū)Ψ缴砩蠎弧?p> 活下去!活下去!
治得好也行,治不好也罷,但是今天沒能活下去,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濃烈刺激的消毒水味讓埃姆林邊跑邊干嘔,不過剩下的噴罐不多了。
埃姆林在樓梯上奔跑,給自己換上最后一匣子鉛彈。從未接受過軍事訓(xùn)練的埃姆林根本受不了這款大口徑手槍的后坐力,刺痛發(fā)脹的手腕在激烈地顫抖,試了幾次才成功插上。
“腦科門診!院長負(fù)傷!請求附近支援!”
耳麥里的消息驚得埃姆林一腳踩空摔下樓梯。
沒事的,埃姆林,你看那個瘦老頭臨走時那么威風(fēng),不會有大事的……
鼻青臉腫的埃姆林撞開皮膚科變形的大門,瞪著眼睛叫喊著向倒塌的墻壁開槍射擊。
“沿著藤蔓!快——”
話音未落,近處的茶水間突然爆炸,巨大的沖擊波將埃姆林狠狠拍在墻上。
男人的驚叫,女人的哭號,嘈雜的聲音在埃姆林混沌的意識中到處亂撞。
還有,還有……
視野一片朦朧,頭上的血糊住了眼睛,還涂在了墻上。唯獨(dú)埃姆林的血跡被活過來的墻壁快速吸收,在原地長出一片嫩綠的芽兒出來。
埃姆林完全沒有在意這些異變,或者說,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想這一切都是為什么了。他顫巍巍地提起手槍,憑著模糊的視野開槍射擊。
但他沒有發(fā)現(xiàn),彈匣已經(jīng)空了。
于是埃姆林咬牙扣下扳機(jī),緊接著手槍上繁復(fù)精美的花紋立刻泛起奪目的幽光,一枚綠色的光彈從槍口射出。更多粗壯的藤蔓從破碎的建筑中生長而出,跟隨著子彈的指引粗糙地修復(fù)自己。
埃姆林只覺得自己被那枚憑空造出的子彈抽走了驚人的氣力,但是無所謂了,有效,能救人,這就足夠了。
這就可以了!
埃姆林搖搖晃晃地在崩潰的樓道里奔跑著,開始他最后一輪的射擊與疏散。
不管這槍在我身體里抽走的到底是什么,氣力也好,血液也好,甚至是壽命、命運(yùn)……無所謂了,那就都拿去吧!
破罐破摔的大無畏精神從埃姆林的心中升騰而起,提起癱軟的腳向被機(jī)器卡在墻角的護(hù)士賣去。
最后一人,最后一個!
正當(dāng)埃姆林堪堪抓住小護(hù)士的手,一聲悶響徹底炸爛了整個墻腳!
腳下一空的埃姆林用出最后的氣力,將小護(hù)士推到殘留的平臺之上,自己則因?yàn)檫@一推被爆炸的氣浪重重向外拋出!
埃姆林以為自己會撞到樓下的樓板,但一瞬的恍惚后,埃姆林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下墜。
醫(yī)院閃爍的廊道燈在埃姆林的視野中消失了。而古老的教堂穹頂展現(xiàn)在埃姆林的眼前,博物館的吊燈似乎觸手可及。
原來,我已經(jīng)走到了醫(yī)院和博物館的交界處啊……
周遭的一切在埃姆林眼前都變得緩慢起來。
糟糕的爆炸從醫(yī)院一路炸穿巨墻,延申到博物館來。灼熱的火光在巨墻的各處亮起,宛如盛開的紅色花朵,慢慢舒展的粉塵如同一團(tuán)團(tuán)黏在墻面與樓板上的巨大棉花,四散的碎石與斷裂的樓板簇?fù)碇D妨忠黄饓嬄洹?p> 埃姆林不記得上一次來豐收教堂博物館是幾歲了,好像是十幾歲的時候。手里收到過的傳單其實(shí)不少,但是總是沒有勇氣在生活中挖出一塊時間,來這間博物館無所事事一下。
當(dāng)時離開的時候,一定想不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來到這家博物館吧。
剛剛在埃姆林眼前撤離的人們再一次如走馬燈一般浮現(xiàn)在埃姆林的腦海。
那些跑出去的人們,也許之后不久就能迎來痊愈,也許之后生活會墜入可怕的陰霾,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醫(yī)生,對患者告別之后的苦難完全無法起到任何的作用。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這一場災(zāi)難中,就在這一刻,我把他們推出去了,讓他們繼續(xù)去面對接下來前程未卜的人生。
我……至少在今天……算是救了他們吧?
漫天飛舞的古董寶物如同四散的星塵,折射著爆炸的閃光與燈具的亮光,四處逃逸的光線讓窒息的粉塵透出迷幻的光線。
光影閃爍間,埃姆林看到在自己的上方有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也跟著混亂的碎屑與自己一同向下墜落。
他下意識地向人影伸出手,剛想叫喊,卻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什么墜落的病人,只是一個人偶,一個古董人偶,他在傳單上看到過的,似乎是從第五紀(jì)保存下來的稀奇玩意兒,珍貴得很。
埃姆林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當(dāng)時向那魔術(shù)師許下一個愿望,隨便什么愿望,現(xiàn)在的一切會不會全都不一樣了。
可是沒有如果。
“……母神在上……”
望著人偶澄澈精致的玻璃眼,埃姆林伸手,想要在墜落的最后,把這個人偶攬入懷中。
我今天似乎鼓起勇氣救下了很多人……
那么,到了最后,是不是也可以試一下拯救一下你?
當(dāng)擁抱人偶的那一刻,埃姆林的思緒忽然一滯。
厚重的記憶如同初春的新芽破土而出,千年的時光如同洪水傾瀉而下。被遺忘的豪言壯語,被遮蔽的堅(jiān)定信念,都隨著束縛的繃斷,帶著千載風(fēng)雨滄桑洶涌而來。
一張塔羅牌在空中緩緩落下,在埃姆林的視線中從逆位翻轉(zhuǎn)成正位,然后迅速潰散。
手槍繁復(fù)的蝕刻紋路頓時閃耀出奪目的綠光,澎湃的靈性涌入彈匣,埃姆林毫不猶豫地向上開槍,靈性凝成的子彈從槍膛奔出,指引著綠藤升騰而上,穩(wěn)穩(wěn)地接住埃姆林與他的人偶。
【月亮】,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