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群在車里吃著一個自己手工制作的三明治,說是手工制作,事實上也就是兩片面包里夾了個煎得賣相不算太好的雞蛋和午餐肉,再加些生菜和花生醬。
他接下任務后立刻拿到了資料,晚上熬了個夜,研究透徹資料后把第二天的跟蹤計劃和路線搞定后才睡覺。
說實話,這個任務很輕松,輕松得有些過頭了,甚至不像是有隱情或者什么陰謀,只是監(jiān)視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婦女,她連一點反偵查意識都沒有。
夜不群干過很多跟蹤的活,甚至跟蹤過警察,收黑錢給幫派打掩護的那種,他們的行話叫這種警察叫“耗子”。
就連最警覺的“耗子”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過夜不群的跟蹤,一是夜不群在暗,他在明處,二是夜不群的跟蹤技術實在太嫻熟了。
就拿車子來說吧,夜不群執(zhí)行任務時會租最起碼兩輛車,加上他的車,一共是三輛,都是最普通而不起眼的型號,外貌也做過處理,在不引起人注意上下足了功夫。
車子分別停放在不同的地方,以供夜不群在不同的地點取用。
這做法是為了不讓被跟蹤的人對車子眼熟,但凡有點反跟蹤意識的人發(fā)現(xiàn)一直有一輛出現(xiàn)在自己周圍三次以上,就會發(fā)現(xiàn)有人在跟蹤他了。
其次,夜不群每輛車上都配備著錄像機,雖然在這個年代攝影機已經(jīng)發(fā)達到縮小到巴掌大小,也能把五百米開外的人臉拍的清清楚楚,連最細微的肌肉變動和皺紋都能看清。
但夜不群的貨色尤為高級,是訂做的版本,在汽車里做成擺設和隱藏在隔板內(nèi),可以隨意取出,攝像機的自適應支架可以架設在任意地方,收起來時更是無影無蹤。
這些訂做的器材來自于一個商人,夜不群救了他的命,然后作為報答,他在離開清城前清理庫存的時候讓夜不群在里面隨便挑,這些訂做但是又沒人來提貨的錄像機就是從那里來的,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夜不群不抽煙,不用香水,會噴除味劑,防止與跟蹤者擦肩而過或者在同一空間內(nèi)時被記住味道。
夜不群車上有三套以上的更換衣物,還有三種以上的假發(fā)和胡子,以及配套的美瞳,鞋子還有各種小飾品。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只要一個人刮掉胡子,或者頭發(fā)其中一個,再加上一些小小的化妝,就會變得和之前完全不同,而變換體態(tài)和習慣動作更是直接會讓他成為“另外的人”。
夜不群很了解這個,并且精于此道,他可以用三分鐘把自己的年齡往后延二十歲,或者往前挪二十歲,并讓人完全看不出來異常。
說到底,一個人的氣質,裝束,和面貌形成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當這些東西全部變化時,這個人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如果不是熟識的人,根本無法做出辨認。
一個人對陌生人產(chǎn)生的印象,如果不深刻,往往會在一個小時內(nèi)模糊起來,最后接近于忘卻。
此時對這個人進行問詢,得到的大多數(shù)可能是結合了妄想的模糊印象,甚至與實際大相徑庭。
而夜不群的變裝則更在此之上,甚至可以讓熟人都認不出是他。
但從這點上來說,葉誠的一萬兩千元花的絕對值當,因為就連葉誠自己都沒有這種偽裝技術和意識,甚至發(fā)覺不了夜不群的監(jiān)視。
如果不靠葉誠的“共鳴者”身份能辨認每個人獨有的“感覺”,夜不群完全可以在葉誠完全發(fā)覺不了的情況下監(jiān)視葉誠。
連葉誠都如此,那么李柳更不可能做到覺察到夜不群的監(jiān)視了。
“十一點半,結束工作,前往……”
夜不群在差不多五十秒開外,隔著一條街的距離用錄像機在車里看著李柳的行動,他看了一眼那個李柳進入的集市上的招牌,接著說話:“烏邊街?!?p> 然后他伸手操作了一下手機上的軟件,開啟錄制,眼睛上貼著的像美瞳一樣薄膜攝像片開始工作,錄下他看到的一切。
夜不群起身,從車里出去,打開自己的雨傘,變化走路的姿態(tài),也跟著走進了里面。
夜不群從一上午的監(jiān)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他很謹慎,先是確認了周圍沒有自己的“同行”,也沒有任何的“保鏢”,才進行的跟蹤。
上班的地方很普通,同事沒有奇怪的行為,已經(jīng)工作了十年,剛調(diào)來的同事也調(diào)查過背景,很干凈,監(jiān)視也沒看到有什么異象。
去的地方和行程都極具目的性和規(guī)律性,也符合常理,沒有任何莫名其妙的突發(fā)狀況。
夜不群上午的調(diào)查結果顯示,李柳是個不折不扣的正常人,沒有任何的異常,也沒有和任何奇怪的人有聯(lián)系和接觸。
除了一點,李柳時常會看向她的右邊,同時對著空氣說話,夜不群讀了唇語,并且錄下了相應的影像。
“在里面有一個反復出現(xiàn)的人名……”,夜不群跟著李柳,發(fā)現(xiàn)她是來到一家超市買菜,似乎是打算回家做飯。
“……陳樂?!?,夜不群瞇了瞇眼睛,拿了一盒餅干放進購物車里,挑選著商品的時候將余光投射在李柳的身上。
“她死去的大兒子,為什么她會對著空氣說話,和自己已經(jīng)死去的“兒子”?”
夜不群對架子上的涼茶牌子犯了難,不知道選哪種,是偏甜的還是更苦但是清涼些的。
“和葉誠的對話能感覺出,這件事不是她犯了癔癥或者患了精神疾病那么簡單?!保共蝗鹤詈筮x擇了那個偏苦的牌子,將其放進了自己的購物車里。
“那就是有精神領域的能力者在影響她?”,夜不群的眼睛輪轉,猜到了真相,“嗯……,大概是,肅正局的人一向對精神領域的能力者抱著零容忍的態(tài)度?!?p> “啊,抱歉?!?p> 李柳看著眼前這個長發(fā),留著絡腮胡帶著眼鏡的男人彎下腰,幫她撿起了地上掉落的東西,她剛剛拿一個商品的時候把邊上的碰了下來。
“沒事。”
夜不群微微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把商品放回原處,和李柳擦肩而過,在她后面的貨架逛了起來,從近距離的貨物縫隙中注視著她的行動。
夜不群是個退役老兵,是SCAS的一員,退役的原因不甚光彩,是因為射殺平民,但檔案上寫的原因是因公退役。
夜不群和當時在場的隊友,還有官方的人和有理智的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夜不群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當時商場的二層未撤離的六名普通平民被突然展開的第二類“裂隙”所波及,被里面的怪物所附體,如果不將其擊殺,那么很快這些民眾就會變成另外六只怪物。
而夜不群他們在場的力量沒辦法應對這六只新生的怪物,但在場的人都下不去手,因為在當時,這六個人還有自己的意識。
眼看就要到時限,六人將會變成新生的怪物,造成更大的損失和人員傷亡,夜不群果斷出手了,將六人依次爆頭點殺,用的是特殊子彈,只留下六具無頭尸體。
事后有人將暗中拍攝的視頻傳出,雖然不過十分鐘就被封殺,但是已經(jīng)流傳開來,那個視頻經(jīng)過了惡意剪輯,只突出了夜不群的殘忍無情,還有那六人的驚恐表情。
就算是官方出面澄清事實真相,輿論還是難以平息,有人指責夜不群的冷血,說不定那六人還有救就將其槍殺,不算一個合格的警察。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已經(jīng)有三個人這樣變成怪物了,沒有提前將其處決的下場就是在場的SCAS成員從兩只小隊變成了一只。
就在夜不群的上級焦頭爛額,甚至準備向特殊部門求助,以幕后操作的方法來解決輿論糾紛的時候,夜不群給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他錄制了一段向民眾道歉的視頻,并且遞上了辭職表。
夜不群的上級痛心地看著自己的老伙計,四十二歲還在最前線工作,不知道救過多少人,收過多少傷,從生死邊緣走過多少次的他向自己遞出那份文書。
“真的要這樣嗎?”,他嘆了口氣,看著夜不群把胸前的勛章摘下,連著自己的配槍一起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他想勸說夜不群不要這么干,只要等一段時間,“那個部門”運作一下就可以讓這件事過去,但夜不群的表情阻止了他的話語。
“就這樣吧?!?p> 夜不群的表情很疲勞,仿佛瞬間老了十歲,他垂著眼簾,把要交付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動作輕而帶著尊重。
那證件和配槍上有著他二十三年的時光,他的青春,他的寄托,他的精神支柱,他的人生,還有他的痛苦和掙扎。
證件和槍卻很輕,碰撞桌子的聲音幾乎沒有,但夜不群和他的上級都心里一沉,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有些無法呼吸。
但夜不群就這樣走了,走出了辦公室,留下了他的一部分。
夜不群沒有和他的兒子還有兒媳一起住,他自己有一間房子,房子很空很大,空的像是夜不群離職后的心房,填滿著寂寞和枯燥無味的日常。
夜不群本以為自己能從提前退休的陰影中很快走出來,但他發(fā)現(xiàn)真的很難,那些雖然危險,但已經(jīng)成為他生活一部分的工作離開自己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么了。
于是在兩個月后,夜不群去考了一個私家偵探證,開始干起了相關的工作,從里面,他感受到些以前自己生活的氣息和看到些過去的殘影。
所以夜不群在聽到葉誠的給出的任務時,他敏銳地感覺到了里面那種過去自己執(zhí)行任務的氣息,危險而帶著些迷醉的味道,讓他不能自己。
所以他用一個很便宜地價格接下了任務,現(xiàn)在持續(xù)地監(jiān)視著李柳。
夜不群的直覺告訴他,雖然現(xiàn)在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有些異常的味道已經(jīng)逸散出來,而他只要監(jiān)視下去,遲早能發(fā)現(xiàn)背后有什么隱藏的東西。
他推著購物車前去結賬,用自己的個人終端付了錢,從超市走出。
比如現(xiàn)在,在這片區(qū)域,他起碼看到三個和李柳一樣,對著不存在人的地方集中著自己的注意力,有人說話,有人謹慎,但他們的表現(xiàn)都很怪。
夜不群拿著購物袋上了車,在終端上操作了幾下,把那幾人的相貌特征都剪輯下來,發(fā)給了一個備注為“03”的人。
然后他發(fā)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幫我查一下這幾個人的背景,交際范圍,以及共同點?!?p> 想了想,夜不群又補了一條信息。
“尤其是最近他們身邊有無人死亡。”
發(fā)完這條信息后,夜不群瞇起了眼睛,回顧著那幾人的行動,在他的眼里,那些人的身邊模糊地出現(xiàn)了一些影子。
像是有人在他們身邊行動,鬼影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