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看著,正如你所知的,在那道路的前方只有——
那飄渺的聲音逐漸止息,在回暖的感官中她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如今的軀體是那么的強而有力,就仿佛一道新生的朝陽一般。
她睜開眼,口中吐出一道白氣。
四周的溫度頓時下跌,就連原本干凈的地面上也誕生出一道道白霜,如霧般的寒息在空氣中徘徊著,仿佛要將此間的所有生靈盡數(shù)凍住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灼熱的氣息自鼻腔中呼出。
下一刻,暖陽和霜寒相碰撞,蒸汽與寒氣在空中發(fā)出威脅般的吼聲,彼此各占一方。
此刻的房間中,一面屬陰,一面向陽,卻給人一種和諧共存的感覺。
這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阿羅約默默的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卻在思考著。
哪怕身處其間,她也不覺得干燥或是寒冷,甚至有種目之所至皆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覺......是錯覺嗎?
她凝眉苦思著。
之前的話自己是做什么來著...........呀,師傅?!
阿羅約猛地站起身,眼神驟然變得明亮。
她想起來了,之前自己是和師傅一塊出去的,可現(xiàn)在........她環(huán)繞四周,能明顯認出這個房間就是自己平常所在的地方,只是五堰姐卻不知道去哪里了。
咚咚咚。
緊閉的門外傳來象征性的敲擊聲,還未等阿羅約回應,那人便推門走了進來。
“.........看來你痊愈的還不錯,那份體質也逐漸穩(wěn)定下來了。”
師傅那銳利的目光打量著這邊,阿羅約有些忐忑的心這才落了下來,她偷瞥了一眼自己現(xiàn)在的裝束,是依舊整潔的外出服裝,似乎并沒有更換。
“距離我?guī)愠鋈ィ贿^去了半天時間,至于五堰則是去處理一些未用完的藥物,因為對你的效果已經(jīng)不太明顯,所以選擇直接出售回籠資金反而更好?!?p> 齊休簡單的解釋著,在這方面,他倒也不至于瞞著對方,不會讓其產(chǎn)生一些別的想法。
他瞥了眼還有著發(fā)呆的阿羅約,心中有些搖頭,雖然對方那種態(tài)度對他而言也是一種好事,但他一向都是不太喜歡用那種偏門的手段的。
趁著還有些時間,想辦法打消對方的妄念吧,他暗自想道。
“體質?我形成了嗎,新體質?!”阿羅約眼神閃亮的看著這邊,臉上帶著驚喜和欣然。
“在升陽、霧陽之后,便會形成耀斑一氣體,當然,這并不是說你的體質已經(jīng)全部轉向了陽面,只是相對陰面更多,之后我會教你另一種方式的運用技巧。”
“耀斑........”阿羅約念著那個字,表情卻顯得有些困惑。
“字面意思,光與影,在這方面你不用多想,只是借助這份體質的便利,卻不需要去深入探究,因為那毫無價值,只是用作過渡的工具而已?!?p> “工具..........”阿羅約的眼神一瞬間變暗,下一刻,她便再度看向這邊。
“師傅,之前你教我的那個密言和我聽見的那個總綱有關聯(lián)嗎,我注意到其中都有九曜這兩個字,而且你也說三相法就源于九曜法?!?p> “這兩者是有著共同未來的吧?”
與過去相比,正一日日變得好學的阿羅約一問出問題,齊休便下意識的開始解答。
“就像是注解與原文的區(qū)別吧,我所說的總綱是最初的九曜法,基于守密的原則,里面也加入了不少假話,是需要用專門的解讀法才能看懂。”
齊休逐漸回神,但既然已經(jīng)開始解答,他索性就講個清楚。
“但密言卻不一樣,那是我們后續(xù)從解讀后的總綱中進一步優(yōu)化得到的東西,講求的是普及與泛眾,因此也有著爽口性的要求?!?p> “哪怕什么也不懂的人,只要會念會說,都可以從中得到一定加持,但是——”
齊休話語一頓,看著正默默聆聽的阿羅約,眼中閃過一抹思考。
“那不太適合你,因為你最初就是用三相法筑基,所以,在后續(xù)的道路中也得用最初的九曜法才能獲得進步,那些密言你在完成進階后就不要再念了。”
“那樣反而對你有害?!?p> “明明都是九曜,結果還是不一樣嗎?”
阿羅約抬頭,目光緊緊的注視著這邊,眼中的光芒顯得有些晦暗,帶著些與平常不同的執(zhí)著。
“............不一樣?!?p> 齊休直視著對方,緩慢而堅定的回答道,同時他在之后也會無數(shù)次向對方提起這個結論。
從一開始就走在不同道路上的兩者,是永遠不會有道路交匯的那一天的。
“我知道了?!卑⒘_約輕輕點頭,臉上卻浮現(xiàn)出笑容。
那并非是放棄什么的笑容,而是一種勢在必得般的果決表情。
有點麻煩,齊休暗暗想道。
“你現(xiàn)在還沒有步入三階,只是在一個緩慢的提升中,你的心靈、意志、身體都會在這幾日中迎來蛻變,你會忘卻一些微不足道的煩惱,成功進入非人者的序列?!?p> “等到那一天,我會為你準備一份禮物,當然,到那一步,我也會再次頒發(fā)給你一個任務?!?p> “我能選擇那個獎勵的內容嗎?”阿羅約忽地問道。
“不能,我會為你準備,你只需要穩(wěn)定心神,安心度過這幾日的鍛造就好?!饼R休當即便拒絕了對方可能提出的無理要求。
而且......他注視著眼前露出些許不滿,但眼中依舊滿是欣喜的少女。
等到了那一天,也許這份情感就會消失吧。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安心休息吧,我去找五堰吩咐一些事?!?p> 齊休不再去看那道目光,只是轉過身,腳尖向前,而后,將身后的門閉上,擋住了那道無比強烈的視線。
他吐口氣,眼神變得冷漠。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份命運吧?!?p> 他低聲一句,便頭也不回的向著遠方而去,至于目標,自然不是去找五堰,那個東西他只要念話通知一下就好,他真正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一件足以讓他消除一些阻礙的事。
齊休思考著,然后漸行漸遠。
在房間中,阿羅約臉上的表情逐漸褪去,她嘆息一聲。
“..................騙人呢?!?p> 為什么覺得她會聽不懂那種話呢,剛才的師傅固然是滿嘴謊言的騙子,但她無疑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甚至一直在騙自己,讓自己真的覺得是在一日日的相處中喜歡上了那個人。
可事實呢?
手掌輕輕抬起,她看向那指節(jié)分明的輪廓,以及那份深蘊其中的澎湃大力,眼中卻閃過一抹悵然。
“我分明就不喜歡您的?!?p> “對,完全,徹底,絕對不會............”
她止住了話語,一動不動的在那里站著。
即便再怎么樣優(yōu)秀的謊言,也總有一天會迎來真相,她想,也許那一天來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但直到那時之前,她都會徹底扮演好‘阿羅約’這一角色.............直到真相暴露的那一天。
她由衷的祈禱著。
...............................
金色的光芒如河洋般灑在大地上,豐碩的果實迎來了收獲之日,臉上還帶著笑容的人們拿著農具,在遠方傳來的悠揚圣歌中采割著今日的成果。
“在黃昏中,山林蘇醒了,它呼喚著雨與水,將生命賜予了世人。”
“咕咚,那是心臟的號角。”
“咕隆,那是吞咽的歡呼?!?p> “讓我們舉杯,讓我們歌頌,這無比美好的一天?!?p> “向神圣獻上祝福,懇求下一日的恩賜?!?p> 本該在田間玩耍的孩童們口中念誦著奇異的禱告詩,它們面容肅穆,與周遭的歡樂景象格格不入,但那些大人們卻只是抬起頭,看向孩童離去,眼中浮現(xiàn)出自豪感。
她望向那些身影,卻覺得有些失真。
就像是一些被刻意制作出的虛擬景象,完全沒有常人應有的姿態(tài)。
為什么?
黃色的光芒在空中劃著線條,似乎正在勾勒著什么。
片刻后,上空現(xiàn)出了一道看起來格外模糊,周身有著無窮光暈的身影。
“哦,偉大的神!”
人們拋下手中的農具,面露虔誠的齊齊跪倒在地,口中則呼喚著神名。
她試著去聽,卻聽不清楚,仿佛那是間隔著無數(shù)空間的遙遠之地。
眼前忽地一陣模糊,畫面急速閃現(xiàn)。
日光逐漸淡去,夜幕籠罩了大地,人們各自回家,走回了那圓頂狀的建筑中。
在空中零星的火焰中,一部分人走出家門,基本上都是兩個大人,中間一個小孩的組合。
它們手拉著手,但在白日中臉上滿是喜悅的大人們此刻便表情灰暗,男子咬著牙,眼眶有些發(fā)紅,女子則身體顫抖著,臉上流出了淚水。
而反觀中間的小孩,反而顯得最為泰定。
“不用為我擔心,神不會傷害我的,而且,從今以后我就能保護你們了?!彼穆曇粢琅f有些稚嫩,此刻卻在安慰著自家的父母。
她望過去,心臟卻猛地一跳。
神?
離她最近的是一個穿著小花裙的小女孩,身體只有成人的小腿高度,臉上還帶著靦腆的笑容。
她先是用臉摩擦著母親的手掌。
“要好好努力呀,我可是很期待有個弟弟的?!彼粗赣H隆起的肚子,眼中卻滿是欣喜。
那個母親無聲啜泣著,卻拼命的點著頭。
然后,她將身體貼到一旁的父親身上,看著那有些亂糟糟的面孔,她湊上了臉龐,在對方的側臉上親了一口。
男人呆住了。
“呀,雖然我老說爸爸臭,爸爸臭,但其實是假的,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們哦?!?p> 小女孩露出有些羞澀的表情。
男人咬緊了牙,同其他的父親一樣,用空著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自從來了這里,每天都很美好,每天都是快樂,父親不再受累,母親也不用吐血,我想,神大人一定是仁慈的大人吧。”
小女孩那天真的話語刺痛了在場之人的面孔,它們的臉上露出掙扎之色。
“所以,請忘了我吧,神大人,我要去神大人那邊了?!?p> 她笑著,然后從兩人的手中抽出胳膊。
“不——”
“請不要奪走——”
她迎著那正在升起的朝陽,向著兩側伸出了雙臂,與她一樣動作的還有其他的孩童,它們無視了大人們的力量,臉上帶著無比純粹的笑容。
一旁想要阻止的大人們卻像被什么壓住一樣,只能倒在地上絕望的嚎叫著。
光芒逐漸灑向了大地。
孩童們原本的面孔被光芒所籠罩,然后,化作了一道晨曦之光,徑直融入了上方的那道虛影。
大人們哭著,笑著,叫著,然后,在光降臨世間后,露出了欣然的表情。
“神,真是偉大啊?!彼鼈凖R聲歌頌著。
她看著那一幕,心中卻浮現(xiàn)出深深的寒意。
【這并非特例,而是一個無比普通的現(xiàn)象?!?p> 恍惚間,仿佛有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琺鷗,我一直都會注視著你?!?p> 無可抑制的恐懼和怯懦浮上心頭,那是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聲音,她想要去思考,卻立即止住了那份思考。
【直到你迎來結局的那一天?!?p> “——————————”
她睜開眼睛,口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道聲音仿佛還在她的耳邊徘徊著。
“怎么了,斯維亞,做噩夢了嗎?”
她還有些余悸的看過去,心中反復念著自己是前期頭目,這里自己最強,不會有事的.......諸如此類的話語。
那暗藍色的眼珠凝視著這邊,臉上時常浮現(xiàn)的微笑則不復存在。
此刻,她俯視著那個面露畏懼的身影。
“你究竟在怕什么?”
海蘭薇沉聲道。
“我.........”
斯維亞表情怯懦的看著對方,腦袋一片空白。
“......算了,隨便你吧,我也沒有那個多嘴的資格。”
海蘭薇搖搖頭,不待斯維亞說話,她便轉身離開了這里。
斯維亞卻只能呆呆的望著對方,她想要追上去,可是,她低下頭,看著自己那依舊在顫抖不已的手掌,以及那份好似蔓延到全身的冰寒。
腿,無法動彈。
真是討厭,她想著。
我不喜歡,她搖著頭。
不是我的錯,她遮住面孔。
然后..............
“我.....是誰?”她低聲喃語著。